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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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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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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窑杂记

炉窑杂记

  张洲

从炉窑里钻出来的人,肤色总像被炭火反复炙烤过的陶土,黝黑里缀着星星点点的泥渍。身上那股子味道更是鲜明——烟火气裹着硫磺的刺鼻,混着高温下蒸腾的矿石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炉窑里的活计说起来不过几样:装炉、出炉、和泥补炉、测温校准。可再简单的工序里也藏着门道,理论与实践的碰撞总有些说不透的玄机。若把每个工人的经验心得细细梳理,怕真能总结出几套独有的"运算法则"来。

说是技术活,其实大多是年复一年的重复。装炉时装了几车料,出炉时看了几回火候,补炉时抹了几锹泥,日子就在这些重复里淌过去。可同样的活计,有人干出了巧劲儿,有人却总在犯错。于是种种责任便落到了这些满面尘灰、十指乌黑的人肩头,罚款单、批评会像秋后的落叶般接二连三。说来也怪,总有些"明白人"把自己的过失推个干净,站在高处当"胜利者",可他们心里真不清楚其中缘由?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这时候最是考验人心的。真要有人站出来理论,反倒要遭些莫须有的风波——毕竟人家是管着钱袋子、握着话语权的"主子",只要能保住饭碗,谁会在意底下人的委屈?日子久了,大家便都学乖了:有些事看破了,也就不必说破。

炉窑的风光从前可是顶了天的。那时候效益红火,工资按时发,最让人安心的是月月见钱。想进炉窑的人挤破头,学历、年龄卡得严,有人托关系、送东西,就图个"高薪铁饭碗"。普通工人更实在:"咱没啥大本事,能有份活干、养家糊口就成。"那时候的人们眼里有光,再黑再累的活计都干得带劲儿——上班时脚步生风,下班后哼着小调,踩在地上的声响都比平时响亮几分。

可如今炉窑的光景大不如前。人越来越少,不得不重组轮休;曾经轰鸣的车间里,只剩几副老骨头守着。一块耐火砖、一锹新泥,从地面上到八米深的炉底,粉尘在炉底翻涌着腾起,又向屋顶弥漫。温度计的红针始终停在四五十度,和工人们晒得发烫的脊背一个温度。可即便这样,炉台边还总能飘起零星的笑声——锤子敲在砖块上的"叮当"声里,藏着点苦中作乐的滋味。

有人望着沸腾的水嘀咕:"装水的瓶子没变,咋水开了味道就变了?"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些事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偏不说破。就像管理层总在会上念叨"要同心、要努力",末了还要补一句"再混下去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可降本增效的口号喊了又喊,真正落在实处的却少之又少——这道理,底下人哪个不懂?

炉窑的事啊,简单起来不过是几道工序的重复,复杂起来却能绕得人头疼。复杂的不只是那些记不全的操作规程,更是藏在每个人心里的那本账: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争,哪些话能说,哪些话要烂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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