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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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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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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中秋

年年有中秋,岁岁人不全。临近中秋,思念如潮水漫过心堤。自古赏月多是圣贤雅事,我辈凡夫哪有闲情对月吟诗?借这轮明月怀旧,不过是对往昔团圆的贪恋,对未来的些许期盼罢了。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中秋,是我们兄弟携家带口相约回乡的日子。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也最想重温的唯一的时光。

记得那天我们起得极早。我驱车四十余里回到故乡时,晨光正好爬上屋檐,时针指向九点。推开院门却见铁锁把门,隔壁韩婶探出头说:"你爹娘去村北收谷子了。"

沿着田埂往北走,远远望见一辆红色轿车停在自家地头——准是老三回来了。还没等我走近,妹妹已经瞧见我们,提着碎花裙摆跑过来,一把将我四岁的女儿搂进怀里:"想姑姑不?"女儿懵懂地摇头,三弟媳麻利地从车里掏出个雪梨,用手绢仔细擦了擦递过去:"苗苗快吃,甜着呢!"

亲人们互相寒暄几句,便挽起袖子下地。我抄起镰刀跟父亲并肩割谷子,金黄的穗子在刀刃下整齐倒伏;妹妹带着三位嫂嫂穿梭在田垄间,抱起沉甸甸的谷捆码成小山。秋阳暖烘烘地晒着,田垄里飘荡着此起彼伏的笑声。临近晌午,父亲抬头望了望天色:"你娘她们先回吧,今儿逢十五。我和孩子们装完车就回。"

依然是那辆吱呀作响的木头车,依然是那头温顺的老黄牛。父子四人默契配合,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整辆车。我与父亲吆喝着老牛往村东头的打谷场走,车轮碾过泥土路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像首欢快的乡间小调。

打谷场上已堆起几座"谷垛山",金灿灿的谷穗挨挨挤挤。卸完车,父亲让我赶车回家,自己蹲在谷垛旁清扫散落的谷粒。正午时分,土灶台飘出阵阵香气——粉条凉拌菜、酥脆的炸油糕,还有母亲特意炒的两盘时令菜,最稀罕的是那把嫩生生的蒜苔。妹妹变戏法似的给小侄女炒了碗鸡蛋,十口人挤在土炕上,捧着粗瓷碗吃得热热闹闹。

"苗苗,祝奶奶生日快乐!"妻子突然轻声提醒女儿。小女孩歪着头脆生生地喊:"奶奶快乐!"母亲浑浊的眼眶瞬间泛红,颤抖着应道:"俺娃快乐......"她这一生坎坷无数:幼年丧父,跟着养姐颠沛流离;嫁给我父亲后,又拖着病体在异乡熬过了半世纪清贫岁月。在我们记忆里,中秋从来只是团圆节,谁还记得这亦是母亲的生辰?

还是细心的妻子记起了这茬。三弟挠挠头说:"村里买不着蛋糕,等明年回来定个大的。"母亲抹了抹眼角,笑着招呼大家多吃糕。

饭后小憩片刻,我们又下地抢收。人多力量大,傍晚时分终于割完了最后一垄谷子。母亲带着媳妇们先回了村,待我们父子俩拉完最后一车谷,夕阳正把西山染成蜜糖色。

月亮升得极快,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它从东山探出头来,圆润如玉盘,清辉漫过庭院。望着月影里隐约的桂树轮廓,我忽然想起传说中的桂花酿。三弟变戏法似的摸出瓶汾酒:"今儿团圆,咱爷几个整两盅!"父亲抿了口酒,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人活一世啊,不在乎吃穿多好,图的就是个滋味。干活做事也得有个奔头。"他絮絮说着十三岁丧父后的艰难,说起双目失明的奶奶如何咬牙支撑,更念叨着母亲这辈子受的苦:"日子再难,扛住了就是福。"

夜风送来阵阵梨香,妹妹和嫂子们在院中梨树下嬉笑摘果,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枝头宿鸟。月光把每个人的笑脸都镀上了温柔的金边,连空气都浸着蜜糖般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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