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魏以来,敦煌便是汉族与众多少数民族的杂居之地,各民族文化在这里交融、碰撞,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氛围。佛教自西域传入后,地方官吏、豪门贵族、善男信女,乃至贫苦的百姓,纷纷出资开凿石窟、绘画造像,作为家庙供养。这些石窟不仅是信仰的寄托,更是艺术的瑰宝。
二〇一三年十月十三日,我奔赴甘肃敦煌市东南的莫高窟,仿若步入了一个被岁月尘封的梦境,周边弥漫着静谧与安详。飞天雕塑于微风中翩翩起舞,听闻这些雕塑复刻着洞窟壁画的神韵,每一道纹理、每一处线条,都在诉说千年前的辉煌,讲述那些被历史长河掩埋的故事。它们见证过盛世的繁华,也承受过岁月的磨砺,却依旧以倔强的姿态,向世人展现着古老文化的独特魅力。
沿着游道朝鸣沙山前行,桥头立有两块石碑。东边石碑,上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莫高窟,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一九六一年三月四日公布”字样,背面则是对莫高窟的详细介绍。西边石碑,则刻着“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公约莫高窟,于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敦煌研究院于一九九三年十月立”等字样,背面则是英文版的介绍。仿唐牌楼上书“石窟宝藏”四字,反面为“三危揽胜”四字。牌坊旁是宣传栏,上面介绍了莫高窟的贡献者,以及“保护文化遗产功在当代,传承历史文明惠及子孙”等宣传标语。古人将匾额悬挂在牌坊上,既是标识和装饰,也是表达义理和情感。匾额上的文字,往往蕴含着对建筑物的赞美、对家族的荣耀、对先贤的纪念,体现了古人的价值观与文化追求。
为了轻装上阵,我将随身携带的背包和相机存放后,带上景区发的耳机,紧随讲解员由上书“莫高窟”三字的牌坊进园。眼前是黄色的崖壁,崖面上密布着一间间低矮的防盗门,上下两列排列,紧锁的房门仿佛在等待着我们去揭开其中蕴藏的秘密。站在入口处,讲解员说道:“莫高窟始建于前秦建元二年(366年),历经北凉、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等朝代,现存洞窟四百九十二个,有禅窟、殿堂窟、塔庙窟、穹隆顶窟、影窟等形制,还有一些佛塔。大小不一的洞窟塑像有二百四十余身,最大的塑像高达三十多米;最大壁画约五十平方米,累计达四万五千多平方米。塑像和飞天多以菩萨像、弟子像、天王、金刚、力士、神,以及人面像为主。”这些塑像婀娜多姿,精美绝伦,外加构图精巧的花砖,构成了一个充满宗教氛围的佛国世界。而“莫高窟”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隋代洞窟第四百二十三号洞窟的题记中。
一边听着讲解员的讲解,一边前行,没几步便看到了崖窟中段正在修葺的九层楼。这座楼阁的遮檐与崖顶齐高,木结构土红色,檐牙高啄,檐角系铃。泥塑彩绘而成的弥勒佛坐像居中,据说此佛高三十五米六,仅次于乐山大佛和荣县大佛。楼外开有两条通道,可供游客就近观赏大佛。讲解员介绍说,该洞编号为第九十六窟,北宋干德四年(966年)和清代都进行了重建。一九三五年再次重修,形成了现在的九层造型。在中国文化中,九被视为极阳之数,象征着长久和永恒。佛教中,九层造型象征着最大,代表着权力的巅峰和博大精深的佛学。道教中,九层造型被称为九重宝象楼,象征着九重境界,寓意着步步高升和金榜题名。风水学上,九为尊,代表至尊、最高,象征着至尊、最高境界。九层造型不仅在建筑设计中具有美学价值,还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宗教意义,更是人们对至尊、最高境界的向往与追求。
讲解员用钥匙打开了窟门,她用手电筒照着壁画,“莫高窟俗称千佛洞,因山崖的土质较松软,并不适合制作石雕,所以莫高窟的造像除四座大佛为石胎泥塑外,其余均为木骨泥塑。群像一般以主佛居中,两侧侍立弟子、菩萨等,少则三身,多则达十一身。彩塑形式有圆塑、浮塑、影塑、善业塑等,精巧逼真、造诣极高,想象力丰富。”窟内中间是雕塑,四周和顶部则是壁画。吸引人的是一个反弹琵琶的飞天仙女,飞天是侍奉佛陀和帝释天的神,能歌善舞,象征着他们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宇宙中飘舞,宛如游龙。画家用那特有的蜿蜒曲折的长线、舒展和谐的意趣,呈现给人们一个优美而空灵的想象世界。
西宋时期建造的石窟,正面供奉有释迦牟尼佛,旁边分立两位弟子像。墙壁四周,各种小佛,皮肤粉嫩,色彩艳丽,让人感受到了大漠荒原上纵骑狂奔的不竭激情,孕育出个性鲜明的想象力。参观三百二十八窟时,讲解员介绍说,塑像内部用的是木头搭架,上面缠上麦秆、谷草、芦苇、麻丝等,然后用特制的粘涂塑,整形雕刻,最后绘上彩画。这样塑造出来的佛像便于在干燥的洞窟中保存。第三百三十五窟,里面的佛像仍偿存,但背面壁画的魔界与文殊菩萨辩法被美国人用特殊胶水粘走,现原件存于哈佛大学。具有代表西魏时期的二百八十九窟,覆斗顶方形禅窟内有西魏大统四、五年的造像题记,是莫高窟最早的一个有记年的洞窟。南壁禅窟,上面绘有《五百强盗在佛因缘》,讲述的是:在古印度有五百人造反,后被国王派军队捕获,挖去双眼,放逐山林。他们痛苦不堪,嚎啕大哭,呼唤佛的名号,佛听到后,大发慈悲,用神通力使他们恢复光明,并现身说法,终于使五百人皈依佛门。壁画非常写实,每个环节都作出细致的描绘,这则故事对今人同样有教育意义,只要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
初唐开凿的二百二十窟内,壁画均为宋代年间覆盖上去的,故看不到初唐时期的壁画。南壁《佛说阿弥陀经》绘画的“阿弥陀净土变”,中间是栏杆环围的宝池。沙罗双树下的莲花台上坐着阿弥陀佛,以胁侍菩萨为中心,诸菩萨、飞天、伎乐天等众圣云集。宝池前有红、绿、黑、白颜色的瓷砖铺设的平台,正面舞台上乐师们在演奏各种乐器,平台中央有两个舞姬,在圆形的地毯上踏着音乐节奏立着脚尖跳舞,羽衣飘动,激烈欢快。
卧佛窟里的佛像身后有七十二个雕像,有哭有笑,哭的弟子是因为要与师父分别而伤心,笑的弟子则是为了让师父走好。讲解员说,以前这个石窟只有姓李的才能进来,因为修这个卧佛的主人姓李,曾经是个大官。直到后来,才逐步对外开放。讲解员还说:“佛到了极乐世界,也就是五万年后人们就不用劳动,树上长衣服,用不尽的金银财宝,还会长生不老。”
编号为十七窟的藏经洞,洞窟原是晚唐时期河西都僧统洪的“影窟”,于一九〇〇年六月二十二日被王道士发现,并出土了经卷、文书、织绣、画像等五万多件文物,但这些宝藏几乎被人盗往国外。一九〇七年,英国考古学家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在进行第二次中亚考古旅行时,取得了王圆箓的信任,最终只用了二百两银两,便换取了二十四箱写本和五箱其他艺术品带走。一九一四年,斯坦因再次来到莫高窟,又以五百两银两向王圆箓购得了五百七十段敦煌文献。一九〇八年,法国人伯希和从藏经洞中拣选文书中的精品,掠走约五千件。一九一〇年,藏经洞中的劫余写经,大部分运至北京,交京师图书馆收藏。一九一一年,日本人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从王道士处,掠走约六百件经卷。一九一四年,俄国人奥尔登堡又从敦煌拿走一批经卷写本,并进行洞窟测绘,还盗走了第二百六十三窟的壁画。一九二四年,美国人华尔纳用特制的化学胶液,粘揭盗走莫高窟壁画二十六块。除此之外,不得不提中国的国画家张大千。据敦煌研究院陈列中心执行馆长罗华庆说,张大千两次赴敦煌莫高窟临摹壁画,前后剥损的壁画总共约有三十余处。
莫高窟,向世界展示着敦煌艺术之美,同时也表达出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与沉淀千年的文化内涵。正如一位学者在参观莫高窟后感慨道:“看了敦煌莫高窟,就等于看到了世界的古代文明。”敦煌千古事,苦乐谁心知。至于敦煌文物的流失,作为后人,我们只能从当时的历史情境中去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