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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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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5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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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褶皱里的心灵突围——读朱百强《椭圆形歌舞厅》有感

当暮色漫过人生的地平线,迟暮之年的心灵是否还能在时光褶皱里重新舒展?朱百强的小说《椭圆形歌舞厅》以退休老人陈美芳在生活了一辈子的周城“旅行”为叙事起点,为这个命题提供了温暖而深沉的文学解答。这部作品打破了传统成长叙事的年龄桎梏,将笔触深入老年人的精神腹地,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中,勾勒出一曲关于孤独、变迁与自我重建的生命史诗。

解构“旅行”:在熟悉之地重构自我

小说开篇便以“旅行”一词制造了微妙的叙事张力。相较于余华《十八岁出门远行》中少年离家闯荡的经典成长母题,陈美芳的“旅行”充满了悖论性——她的脚步始终未离开生活大半辈子的周城,甚至以“家门口”为圆心展开探索。这种“在地性旅行”的设置,实则是对传统成长叙事空间维度的解构:成长不再依赖地理距离的跨越,而是转向精神层面的自我勘探。

在周城的街巷市井间,陈美芳的每一次驻足都成为打开记忆匣门的钥匙。路过菜市场时,她想起年轻时为家人挑选食材的琐碎日常;走过公园长椅,又忆起退休前与同事闲聊的片段。这些看似零散的回忆碎片,实则构成了她重新认识自我的拼图。作家通过“现在进行时”的行走与“过去完成时”的回忆双线交织,让陈美芳在熟悉的物理空间中完成对生命历程的重新凝视。正如她在椭圆形歌舞厅中跟随音乐起舞时的顿悟:“原来不是城市变了,是自己看待城市的眼神变了。”这种视角的转换,本质上是对“熟悉”与“陌生”二元对立的消解——当我们以全新的心灵维度重新丈量生活之地,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成为精神突围的起点。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旅行”的隐喻贯穿始终。陈美芳的邻居周大爷,每日在阳台用望远镜观察城市,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精神旅行”?作家通过不同老年人的生存样态,揭示出一个残酷现实:在快速变迁的现代社会,老年人往往面临着“空间失语”的困境——他们被挤压到城市发展的边缘地带,既无法融入年轻人的生活节奏,又在旧时光的消逝中失去精神坐标。而“旅行”在此成为一种抵抗姿态,是他们在被定义的年龄标签下,重新夺回对生命话语权的温柔反叛。

对抗孤独:在情感裂隙中种植希望

《椭圆形歌舞厅》如同一面棱镜,折射出老年人精神世界的多重光谱,而孤独无疑是其中最浓重的底色。陈美芳的孤独始于老伴的离世,却在时代变迁中不断发酵:子女各自忙碌的电话、老邻居陆续搬离的空屋、社区里愈发陌生的面孔,共同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时光的琥珀里。这种孤独并非简单的寂寞,而是一种被时代抛下的失重感,是生命经验无法与当下接轨的错位疼痛。

但作家并未沉溺于对孤独的渲染,而是在情感裂隙中种下希望的种子。陈美芳与歌舞厅里的老人们组建合唱队,在音符的流动中重建情感联结;她主动帮助社区照料流浪猫,在给予爱与关怀的过程中重获被需要的价值感。这些细节如同暗夜里的星光,照亮了孤独的深渊。尤其值得品味的是,小说中“椭圆形歌舞厅”这一意象的设置——圆形本是封闭的象征,而“椭圆”的变形则暗示着突破与可能。当老人们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舒展身体、放声歌唱,他们不仅是在对抗生理机能的衰退,更是在用集体的温热驱散个体的寒凉。

作家对孤独的书写始终保持着克制的温度,他没有将老年人的生活简化为苦难叙事,而是以细腻的笔触捕捉那些微小却确凿的温暖瞬间。比如陈美芳在公交车上收到年轻女孩让座时的局促与感动,又如她在公园偶遇小学生请教书法时的欣然与自豪。这些跨代际的情感交流,打破了年龄筑起的壁垒,让生命的河流在不同年龄段之间奔涌相通。正如小说中所言:“孤独从来不是某一代人的专利,而是人类共同的精神困境。”而对抗孤独的密钥,恰恰藏在跨越代际、超越年龄的情感联结之中。

拥抱变迁:在时光褶皱里看见永恒

周城的变迁是小说的隐性叙事线索,它如同一条静默的河流,冲刷着陈美芳的生命轨迹。老街区的拆迁公告、街头巷尾的电子支付、公园里的智能健身器材,这些时代符号的更迭,不断提醒着老年人与现代社会的代际鸿沟。陈美芳从最初对智能手机的抗拒,到后来学会用手机拍摄街巷风景分享给子女,这个过程既是个体适应变迁的缩影,也是一代人与时代和解的隐喻。

作家在书写变迁时,展现出一种难得的辩证思维。他既不回避现代化进程对传统生活方式的冲击,如老茶馆的关闭让老人们失去了往昔的社交据点;也不沉溺于对旧时光的怀旧滤镜,而是通过陈美芳的视角发现:拆迁后的废墟上,一株从砖缝里钻出的野花,正以倔强的姿态绽放。这种对变迁的凝视,超越了简单的新旧对立,而是在时光的褶皱里看见了生命的韧性——正如陈美芳在歌舞厅里领悟的:“衰老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秋天的树叶,即便凋零,也要在飘落前舞出最美的弧线。”

在小说的结尾,陈美芳站在城市的高楼顶上俯瞰周城,旧街区的废墟与新崛起的建筑群在暮色中交相辉映。这个画面构成了对“变迁”最精妙的文学注解:所谓时代的进步,从来不是对过去的彻底颠覆,而是如同树木的年轮,在新旧交替中不断拓宽生命的维度。老年人并非变迁的旁观者,他们的生命经验本身就是时光馈赠的珍宝——那些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人情冷暖、岁月更迭中的处世智慧,恰如陈美芳保存的老照片,在数字化时代依然散发着不可替代的温暖光泽。

成长叙事的暮年注脚:当白发成为智慧的年轮

《椭圆形歌舞厅》最动人的力量,在于它打破了“成长属于年轻人”的刻板认知,为成长叙事注入了暮年的深沉质地。陈美芳的心灵成长史,没有惊心动魄的转折,却在日常烟火中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她在回忆中学会与过去和解,在现实中重新锚定生命坐标,在与孤独的对话中窥见人性的幽微,在拥抱变迁的过程中焕发新生的勇气。这种成长不是线性的进步,而是螺旋式的上升——就像椭圆的轨迹,看似回到原点,却已在时光的流转中完成了生命维度的拓展。

作家通过陈美芳的故事,向读者揭示了一个朴素却深刻的真理:成长是贯穿生命始终的命题,每个年龄段都有其独特的精神课题。当年轻人在寻找诗和远方时,老年人正在完成一场更艰难的心灵远征——他们要在身体机能衰退的阴影下,重新发现生命的意义;在时代巨轮的轰鸣中,守住内心的精神原乡;在看透生活的本质后,依然对世界报以温柔的热爱。这种“知天命而不认命”的生命姿态,正是对“成长”最庄严的致敬。

小说的结尾,陈美芳将自己的“周城旅行”写成日记,扉页上写着:“原来真正的远方,不在地图上,而在心灵能够抵达的地方。”这句话既是对小说主题的凝练,也是对所有生命的深情礼赞。当我们不再以年龄为标尺丈量成长,当我们学会在每个年龄段的褶皱里寻找光的轨迹,或许才能真正理解:生命的丰盛,从来与岁月长短无关,而在于心灵是否始终保持着向光生长的姿态。

在文学中照见生命的多重可能

《椭圆形歌舞厅》如同一面棱镜,折射出老年人精神世界的复杂光谱,也为文学创作提供了观察生命的新维度。朱百强以温柔而锐利的笔触,剥开了笼罩在老年群体之上的刻板印象,让读者看见他们作为独立个体的情感需求、精神追求与生命尊严。这部小说不仅是对老年人心灵世界的文学勘探,更是对所有读者的一次灵魂叩问:当我们在时光中跋涉,是否还能记得,每个年龄段都曾是“成长进行时”?

在这个加速奔跑的时代,我们需要更多像《椭圆形歌舞厅》这样的作品,提醒我们放慢脚步,倾听不同年龄段的生命心跳。因为真正的文明进步,不是让某一代人闪耀,而是让每个生命都能在时光的舞台上,舞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弧线。当文学开始关注老年人的心灵成长,当社会开始重视“银发群体”的精神需求,或许我们才真正接近了文明的应有之义——那是对每个生命阶段的尊重,是对人性光辉的永恒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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