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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桂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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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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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

窗外的重重山影从我身旁后退,隐入那笼罩着山与山的雾霭之中。爬升的飞机不断穿过厚重的云层,闪烁着的飞机航行灯氤氲出温泽与绚烂,浸染了一幅千里江山图的青山远黛。从西北高原上的嘉峪关起飞,渐渐远去的川壑与黄沙,以及遥不可及的雪山,都融入到所凝视着的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

 从嘉峪关到上海浦东横跨了大半个中国,航程超过了一千海里。幸亏往东飞正好处在西风带上,让这漫长的航班能“乘风而去”。飞机已爬升至巡航高度,抬头望向夜空,西北的月亮总是这般透亮,如水一般的月光顺着天际缓缓流淌进了驾驶舱。我望着那轮银盘嵌在湛蓝的星空上,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秋收时节——

 在那个地图上都标注不出名字的小小村庄里,微微墨色里,冒着炊烟的屋子里正烧着映着火光的木柴,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狗吠,还有呼唤着小孩乳名的一声声“回家吃饭”。收了一天花生的少年,正瘫躺在堆满了一拖拉机的花生秧垛上。把父亲的草帽盖在脸上,仿佛就此可以抚平我一天劳作的疲惫。远处的虫鸣与拖拉机的轰鸣像是绘画里的“近大远小”,印刻在在那片满是花生、高粱的土地上。那时的月光也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倾泻,把遍野的庄稼镀了一夜的白银,而在第二天清晨又悄悄褪色。

 田埂与水渠之间,挤出了一条勉勉强强能够开过拖拉机的小路。土路上的野草,硬生生在厚重的车轱辘下生长了一季又一季。沟沟坎坎的土路把拖拉机颠得左摇右晃,而这又恰似庆祝丰收的大肚囊。在摇摇晃晃中,少年的时光里揉进了温柔的月光。

 茫茫夜色下的陇原大地,星星点点的灯火,是城市与村庄略显单薄的身影,沿着河西走廊的褶皱而忽明忽暗。这些散落的灯火就像儿时的萤火虫,同样的微弱,同样的倔强,在广袤的黑暗里固执地燃烧着属于它的繁华。

 在那淡淡的月色里,我第一次被那些淡绿的微弱的亮光所惊艳。从那遍野的花生与高粱地深处升起,三三两两,而后成百上千,在潮湿的晚风里汇聚成流动的星河。少年仰着脸,看它们掠过发烫的面颊,又倏忽飞走,那微弱的光一闪又一闪着,仿佛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了一根又一根卑微的梦想。那日子望不到头的丘陵沟岭,一季又一季的枯荣等待着丰收,而我望向夜空时,那满天的萤火,足以照亮一个少年对天空的向往。而后,那个从未走出过大山的少年参加了招飞,从此一次次飞过了这片孕育了理想的地方。

 此刻耳机里传来管制的指令,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飞机正在飞越秦岭上空,关中平原的灯火如同被揉碎的金箔,沿着渭河两岸铺陈开来,县城的霓虹与乡村的灯火交织。而当飞机进入上海管制区时,下方的灯光逐渐稠密起来。长江三角洲的城市群——从南京、苏锡常,再到上海,无数光点连成璀璨的银河。那如绸如纱的云层,被繁华的城市群渲染了梦幻一般的旖旎。

我飞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去过了一个又一个国家。从西北戈壁的荒凉到长三角的繁华,从初次因遍野萤火而念念不忘的少年到飞往更远更繁华的城市的自己,我追逐的不仅是航线的坐标,更是一次又一次梦里少年的萤火。那些曾经的艰难与孤独,那些穿越云层时的颠簸与迷茫,都在抵达终点的那一刻化作了眼底的星河。

 或许每个人都是追光者,在各自的轨迹上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有人追逐事业的辉煌,有人拥抱爱情的赤诚,有人选择了百年树人的传承,而我追逐着对天空的向往,选择了用飞行丈量大地。当飞机平稳降落在浦东机场,舷窗外的灯光如潮水般涌来,我忽然懂得:真正的光,从来都不会被黑暗吞噬,哪怕是微光,也值得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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