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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彬(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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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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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花灿灿,秋思漫漫

多年前的一个早秋的清晨,薄雾如纱,轻轻覆在小城二里半的屋檐巷角。我沿着老路缓步而行,凉风拂面,带着几分清冽几分柔和。转过岔路口,忽见一角庭院探出团团簇簇的绯红,我不由自主慢下脚步——原来是一院落盛放的月季,正迎着微寒的秋风,热烈地绽放。

那是一座朴素的小院,灰墙旧瓦,木门半掩,偏偏沿墙盛开的月季泼泼洒洒、毫无保留地漫出栏杆,像是要把积攒了一整个夏天的嫣红尽数倾赠于秋。我站在栏杆外,一时竟有些怔忡。看那枝叶依旧绿意盎然,叶片间托举着深浅不一的红,从胭脂绛云到珊瑚绯玉,一朵朵攀附在秋风里,既不怯懦,也不张扬。

这般情境,教人忍不住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院内并无一人,只有花影参差、秋风细细。我轻轻走入,像是赴一场无声的约会。凑近看时,才更觉其美——有些花瓣还含着晨露,盈盈欲坠;有些已全然舒展,层叠似裙裾翩跹。最动人的是那将开未开的花苞,羞怯又勇敢地裹着一团红,仿佛藏了某个欲言又止的故事。

俯身时,一缕淡香沁入鼻腔,不似桂花甜腻,不如寒梅清冷,它是一种温柔的坚持,低调的缠绵。我取出手机,试图将这一刻封存。对准焦距的瞬间,却觉得再好的相机也收不进风摇枝梢的颤意、载不住秋光倾泻的温柔。

正凝神间,一位白发老妪缓步从屋内走出。我略觉唐突,她却笑意温然:“喜欢吗?这花到了秋天,反而更肯开了。”我点头称赞:“从来只道秋菊耐寒,没想到月季也如此勇敢。”她伸手轻抚过一朵开得正酣的花,说道:“它从五月就开始开,开了谢,谢了开,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更稠密、更沉得住气。”她接着笑:“我常说,它不是不知季节,只是不想认命。”

她邀我小坐。石凳微凉,木桌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菊花茶。我们便在这花影秋光间闲闲说话。原来她姓陈,退休后便守着这小院种花读书。“年轻时也总慌,总觉得花开要趁早,人生要赶春,”她斟一杯茶给我,继续说,“后来才明白,能安于自己的时令、照自己的节奏开,才是真的自在。”

她指向一株尤其茂盛的月季:“你看这一棵,夏天时遭了虫害,秃得可怜。我本不抱希望,谁知秋风一凉,它自己慢慢缓过来,现在倒成了最出众的一丛。”我顺着她所指望去,果然见那花枝舒展、红朵纷披,毫无曾经受伤的痕迹。

不禁想起宋代韩琦《月季》中的诗句:“牡丹殊绝萎春风,篱菊萧疏怨晚丛。何似此花荣艳足,四时常放浅深红。”这月季不比牡丹富贵倾城,不如秋菊高洁名世,却自有一股不随四季流转的定力与从容。它活得不疾不徐,该开时便开,该沉默时便蓄力,从容走过自己的春夏秋冬。

辞别陈阿姨时,她剪下三五枝月季送我:“插在清水里,还能美上好几天。”我郑重接过,一如接过某种朴素却珍贵的人生哲学。

归途中,秋阳愈显澄明,风依旧清凉,怀中的月季摇曳生姿。我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奔波与焦虑,总怕脚步太慢、绽放太晚,怕错过春光、辜负年华。可这一刻,却仿佛被秋花轻轻点拨:何必执意赶赴春天的盛宴?若是内心始终有光、有热、有向往,人生何处不逢春?

正如这秋日中的月季,不争春色,不羡夏荫,就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笃定地打开花瓣。它也曾在盛夏遭暴雨摧折、被烈日灼伤,可秋风一来,依旧愿意再一次相信美好、再一次勇敢地红起来。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青春绚烂固然值得羡慕,秋日盛放又何尝不是一种更深厚的温柔?我们总是慌慌张张、步履匆匆,生怕被时代抛下、被潮流淹没。却忘了生命本就有自己的律动与时辰。有人二十岁光芒万丈,有人四十岁才找到方向,有人到暮年仍能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这本就不是一场竞赛,而是一次次的自我完成。

秋意会渐浓,草木会老去,可只要我们心中始终保有绽放的勇气与热望,生命便不会随年华老去。惟愿一路花开曼妙,四季皆是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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