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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彬(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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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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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沱江河绿道

寒意初次轻叩季节的门扉时,沱江边的水杉就已悄悄换上了红裳。那红不似春花的娇,也不像夏霞的烈,倒像是被秋冬交替的时光亲手酿过——深一层是陈酒,浅一抹是枫颜;阳光穿过时,又透出琥珀似的温润。它们沿着河岸站成两排,像沉默而热烈的仪仗,把整条绿道映成了一条波光流动的锦带。

郫都这一段,沱江如腕上轻轻绕着的银镯,将市声隔在了一旁。冬日的绿道从郫筒镇边静静铺开,木栈道、红杉、垂柳、流水——一切都仿佛轻声说着只属于这个季节的私语。

我总爱在午后三点走来。这时的阳光体贴极了,斜斜地切过水杉疏朗的枝桠,在木地板上布下明明暗暗的影。叶子已经红透,却还倔强地挂着,风一来,飒飒地响,像许多薄薄的铜片在互相叩击。抬头望去,水杉的红是那样彻彻底底,而几步外,柳树却还青着。它们隔着泛光的江水对望,一个浓墨重彩,一个淡写轻描,却配得这样好看。

栈道在杉林间蜿蜒,脚底满是落下的叶——深红、锈红、金红,掺着些说不清的紫褐,软软地铺了一地,像是谁夜里悄悄来撒了一路碎绒。阳光从枝桠的间隙漏下,光斑随着步伐跳动、碎裂、又聚合,仿佛走在安静的、光织成的琴键上。

江水在身边流得从容,声音低低的,絮絮的。偶尔一只白鹭掠过,翅尖点开涟漪,水里那幅红杉倒影便柔柔地荡开,散成满河的彩晕。这时我总忍不住站住,等水平,等影聚,等那片刻的惊动重新归于完整的静。

对岸是百伦广场,玻璃幕墙亮晃晃地反射着天光,像另一个醒着的、忙碌的世界。绿道却聪明地沿河栽了一排垂柳,软软的枝条帘子似的挂着,市声传来时,已被滤得隐约模糊,只剩背景里嗡嗡的、让人安心的低音。常见逛累了商场的人,从广场那头穿过小桥,一踏上绿道,脚步便不由得慢了,神色也松了下来。

河边的茶馆朴素得亲切。竹椅竹桌高低错落地摆着,老茶客捧着盖碗,看茶叶缓缓沉浮,有时望望天,有时看看树,一下午就在一碗茶里泡得舒展。隔壁咖啡馆的落地窗边,年轻人捧一杯热可可,对着窗外那一片红发呆——不知是杉映进了眼,还是心事染上了颜色。

暮色是从水杉的梢头开始降落的。夕阳把最后一把金粉撒向江面时,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一道一道,像大地写给天空的漫长信笺。这时若顺着绿道往东走,不出百步,空气就变了——豆瓣鱼的香、烟熏腊肉的醇厚、辣椒花椒在热油里爆开的呛烈,还有刚出笼的叶儿粑,甜丝丝的蒸气混在一起,暖烘烘地漫开。

拣一处临窗的小座,点一碟卤味,一碗豆汤饭。窗外,水杉的红在渐暗的天色里沉静下来,变成一种安稳的绛紫;河灯不知被谁点亮了,三两点,盈盈地漂着。嘴里是热的,眼里是暖的,心里便忽然觉得——冬天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挨。

这些水杉,确实是冬日写给这座城市的情书。不张扬,却执着;不喧哗,却深刻。每一片叶子落下的姿势,都像一句轻轻的话,贴着地面,说给愿意低头的人听。

远处,楼宇仍在长高,灯光越来越密。只有这一段河岸,这些树,好像永远就这样红着,绿着,静着。它们见过这座城的许多变迁,却始终是简单的,坦然的,春天发芽,冬天落下,其余时间,只管站着,绿着或红着。

离开时,天已完全暗了。回头望去,水杉的轮廓在深蓝的天幕下依然清晰,像一排笃定的剪影,守着这条流淌的、光的河。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它们仍会在那儿;风来时,它们仍会响起那片铜片似的声音。

而这份属于沱江绿道的、冬日的温柔,大概也会一直住进每个路过的人心里,成为记忆里一枚红而暖的印——不惊艳时光,只温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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