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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国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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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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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的路

 

  谭国伦(河北廊坊)

  一

离开故乡四川盐亭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是八一年春天。父亲病故后,母亲要带我和妹妹到北方农村生活。母亲给我描绘了北方平原的路有多么平坦宽广,远不是老家山沟里的山路曲曲折折那么艰险。那一天,乡亲带着行李,送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山路,对遥远北方大平原的向往让我感觉那山路好漫长好漫长。脚下的这条山路留下了我很多快乐的童年时光,故乡虽然贫穷,但是山清水秀,记载着乡里人的苦乐年华。

十多岁的少年,曾经在这条山路上快乐地玩耍,我曾经去给病重的父亲去镇里拿过药,在山路中的溪流里玩水到天黑找不到回家的路;曾在这山路上被蛇惊吓过,在山林的路中,还有小野兽出没,是那么胆颤心惊。

我们到镇上,再坐公共汽车到县城,那时候从乡镇到县城的路也只是砂石路,一路上,车也很少,好像只有我们所乘坐的那一辆公共汽车在路上行驶,在我心里,那条路已经通向美好的未来了。

到了河北大平原农村的时候,正是风沙弥漫的春天,大平原的道路确实是很宽,但是风一吹,沙尘漫天。乡间的大马车一过,也是尘土飞扬。到县城的柏油路窄窄的,没有来往车道划分,车辆也不是太多,偶尔有一辆车通过。

大平原上有的是自行车在川流不息,我也是骑着自行车寒来暑往地在沙土路上奔波去上学。也想象着有一天能够骑车去漫游回到故乡去。

也许是艰苦生活经历,现在对故乡的山间小路和大平原上沙尘路记忆犹新。

  二

第一次回到故乡是八五年夏天。慈爱的奶奶去世,让我不顾一切,奔向那座新坟。

从绵阳坐汽车到盐亭,一路上泥泞不堪,慢慢悠悠,到中午十二点才到盐亭汽车站,第一次回故乡的急切心情,恨不能那汽车具有穿越山岭的功能,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来,马上回到故乡的那个小山村,去看看长眠了的奶奶。

然而从县城到所有乡镇的汽车全部停运!因为刚刚雨后,汽车怕陷在泥泞里打滑出不来,而出现事故。我记得故乡里的人说过从县城到家里有60多里,我毫不犹豫地背起50斤重的行李就用脚往回走。

行李虽然才五十斤,但路远无轻重。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我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故乡的景色虽然看不够,因为艰辛也就顾不得观赏了。但是那路实在是糟糕:坑洼不平,有的地方还积满了水,也不知深浅,有的地方被雨水冲了很多缺口来,有的地方是深深的车辙,像两条小沟在马路上平行延伸,里面也积满了泥水。车不能行走,但是走路还是能够下脚的。

走了5个多小时,在傍晚时分到了镇上。我仍不顾辛苦和劳累,从镇里走上回村的山路。那曲曲折折的山路,一会儿穿山林,一会儿过河流,一会儿过小桥。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跤,裤子湿了,衣服也沾满了泥巴。很是狼狈。终于在掌灯的时候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伯父和童年的小伙伴们。

他们见到我也是非常高兴,安慰我说,老家就是这样的山路,为难我了。我也是说,老家什么都好,就是这路不好。亲情叙罢,便是玩耍。那个夏天,我在山间里奔跑,穿行在山林里,走在崎岖山路上,荆棘和杂草只给山路留下半尺宽,我依然不管不顾,还是那个童年里满山跑的山娃子。

  三

河北农村开始兴修乡村公路了,尤其是乡镇之间的公路开始修建。原来的大土路都硬化成柏油路面。四川的三伯父也来信说,老家周边的冯河、黑坪、双碑三个乡镇之间也通了大马路,但不是柏油路面。故乡的山村距离这几条县乡公路都不远,还说很多家里都有了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把自行车扛上公路或者平时把自行车放在公路边上的农户家里,赶集的时候把需要到集市上卖的农产品背到公路上就可以了。还说现在去三个乡镇集市从原来的2个半小时,只需要半个小时,以前赶集需要一天时间,但是现在半天时间就可以了,剩下时间还可以干农活或者在集市上的茶馆里休息。

我心里好高兴,故乡有变化了,希望故乡越来越美。我第二次回到故乡的时候,骑着当家哥哥们的自行车,几个乡镇地乱跑。体会童年时候步行到几个乡镇的变化,小时候去赶集,由于自己个子小,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现在是很快很快的了。路面也铺的有柏油路面,但是很薄薄一层,很多地方都压碎了,还有不少的坑洼,质量不是很好。老家里的人们可以从很陡的高处飞速地骑下来,我在平原地区骑车惯了,都是很胆小慢慢地从高处往下慢跑。

没事儿就带三伯父骑车去乡镇赶集,那时候集镇上堆满了自行车。自行车两侧有两个大大的背篓,装载东西。山区的公路,就是上坡费劲,但是也总比过去肩背手提强多了。

有了乡镇公路,故乡的人们的生活节奏就快多了,随着公路的通达,人们的信息越来越灵通了,知道更远更远的内容。因为艰苦生活从未有过笑容的二伯父脸上也绽开了笑颜,他的心里肯定也有了美好的远方。

  四

第三次回到故乡的时候,农村的乡村公路在都四处开花和延伸,在人多的居住区段,都有乡村公路通达,虽然仅限于是土路。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骑上了摩托车,相反的是自行车被淘汰了,农村还多了一个行业——摩的。摩的师傅们三元五元地接送那些赶集的老人和妇女。这样从原来骑自行车赶集的半个多小时,变成了十几分钟,去县城变成了半个小时。

我故乡的那个老屋前面也有一条宽宽的土路可以直通附近的几个乡镇,可通县城。以前要说去县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现在老家里的人们可以去县城逛公园、看电影。去县城采购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买新潮的衣服,城市里的潮流慢慢走进了乡村农家。姑娘们俏起来了,小伙儿们帅起来了。

三伯父家的三个哥兄弟,每人一辆摩托车。早晚除了下地之外,利用中午炎热时间去赶集,跑摩的生意,接送回家和赶集的人们。人们有早上来的,有中午来的,有下午来的,办完事情后就是涌入茶馆喝茶,摆龙门阵,集市上也就没有原来那么多的人流了。三伯父家的大哥带我去周边各地乡村景点去玩,围绕周边的十几个乡镇跑了个遍,县城也变得咫尺之距。

在乡村里,还有很多宽宽的山路直通到庄稼地里,农村有了很多现代化的农具,他们一个个都成了新式现代化的农民。劳累了一辈子的二伯父也算是解脱了,终日满脸的笑意,虽然他在新式农具面前什么也不会,但是他看到了美好灿烂的未来。

三伯父家的二哥还安装了那个乡下的第一部农村电话,每日去他家打电话的人都排起了长队,通过那根长线向远方的亲人问候平安。

  五

在一个阳光很明媚的下午,我把我的汽车稳稳地停在故乡老家的堂屋前,在心里告慰从堂屋里出去的每一个祖先宗亲。那汽车也如离家的游子一样,回到了故乡,那么温情地偎依在故乡的怀里。这个时候,我已经离开故乡三十八年了,三十八年,弹指一挥间,变化的是故乡越来越美的容颜。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变化。先祖们肯定也想不到他们的子孙后代能够买上这样的汽车,能够把道路修到这堂屋正中央。爷爷奶奶、父亲、两位伯父,你们在天之灵能够看得见吗?能够看到我们这美好的生活吗?

喇叭声在大山的宁静里是那么清脆和响亮,是那么悠扬和悦耳。我让故乡里的人们坐上车,开车在堂屋前的院子里打转,亲人们都通过智能手机发送视频给远方的亲人们,让他们分享这快乐的时光。

从河北廊坊到四川盐亭有着四千五百里之遥,那次,我和爱人轮流开车,歇人不歇马,一路上欣赏着山水风光,竟然只用了二十八个小时就把车开到家,比我们坐直快火车还快六个小时之多(火车还需要在绵阳站上下)。高速公路直通县城,县城到农村的乡村公路全是厚厚的水泥路面,平坦又宽敞。那银白色的乡村公路如同一条条白练系在山腰、飘在山巅、坠在山谷,若隐若无地穿行在大山深处,让大山随同世界的节奏起舞。

汽笛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公路让大山的胸怀和世界一起联通。人口相对集中的地段都通了乡村公路,村民们又把乡村公路通到自家屋面前。还在公路两侧种上了鲜花,成为一条条彩带,装扮这美丽乡村。

  六

 大平原上的乡村也不再有沙尘路了,也全是宽宽的水泥路和我故乡山间的水泥路相连,我可以随时开车从大平原回到故乡山村的老屋前,全程车还不粘泥。 贫穷勿失志,富贵不忘乡。多年前是十年一回故乡,最近这些年,随着年岁增长,乡情越来越浓厚,故乡的老人也年事已高,就变成了三年或者五年一回故乡。

今年春天,我在北京西站坐上高铁再回故乡。早上9点,我上了高铁,晚上六点就下了高铁。在绵阳高铁站下了火车,伯父家的侄儿早已驱车等候,我们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回到了盐亭我思念的大山里。

这又是怎么样的神速呢?河北廊坊到四川盐亭故乡的堂屋前,从起身到落脚,总共用了14个小时。早上还在河北农村,晚上就到了四川农村,简直和做梦一样,比李白的“千里江陵一日还”还要快了许多。四十年前,从四川农村出发到河北廊坊农村,前前后后要用三个白天和两个晚上时间,从故乡家中到绵阳火车站就要用上一个白天时间,一路上火车的嘎达嘎达声音是那么漫长而无力,而如今高铁轻盈一过就是终点。

屋前道路走车马,一声汽笛到天涯。汽车欢鸣,驰骋在烟霞里,穿行在绿水青山中。我们经过一些农家客舍前,都有一辆小汽车停在院落中,不是家里有客来,就是在外乡打工的年轻人回到家里了。车来车往,坦途通天,这又是多少山里人的梦啊?现在农村的房屋不再是过去的土墙黑瓦,或者是茅草屋了,大多是白墙瓷砖两层三层小楼。白色的房屋掩映在青山绿树之间,颜色明快亮丽。

两个伯父早已经去世多年了,但是两个伯父的儿子们又在老家房屋旁边建造了新的洋楼。电动抽水,沼气烧饭,房间里布置得富丽堂皇。现代化家具一应俱全,生活舒适惬意。农具间里是可以上山的拖拉机农具,收割播种都是机械化的设备,这些都是我们和先祖们不曾想象的。他们也买了汽车,农闲的时候就去绵阳和成都,甚至到西安自驾游。

回乡的路就是这样原来越宽广,让我对故乡思念的心越来越敞亮;回乡的路越来越短了,让我和故乡天涯变咫尺;回乡的路越来越明亮,灿烂的阳光正把我和山里人的幸福生活照亮。

                                            (原载2019年7月14日《绵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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