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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国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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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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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在歌唱

人的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事情,经历很多人。这些人和事都如同大海里的波浪一层覆盖着另一层,有的浪花细小如纹,有的浪花巨大翻滚,有的拍岸惊涛。留在记忆中最深处的也不一定就是卷起千堆雪的那一巨浪,也不是直冲天际的大潮。细微的浪花以细微的芬芳,点缀在大海深处,带着和煦的微风,舒展着人的心灵。巨浪不常有,但是大海上处处都有微微的细浪。正如大地上的小草,普通不能在普通,平凡不能在平凡,唯有那春风吹又生的离离原上草,给人无边无尽的绿色,愉悦人们的眼睛。

 

                    

十年前,我在廊坊日报社临街的办公室里主持《廊坊周末》。一日下午来了一位七十岁的老人,很瘦弱,是那种风一吹就会倒的瘦,满脸皱纹,进来给我送稿子,很冷的冬天,穿得有些单薄。问《廊坊周末》有稿费吗?我说有的,就是不多,老人说有就可以。

这个年代投寄稿件,都是以发表为乐,以宣传为荣。谁还会在乎稿费的多与少,更不会有人以稿费为生存。

我看了看老人送来的稿件,应当说质量不是很高,但是看到老人期待的眼神,我说没有问题,下期能发。到时候过来取报纸和稿费吧。老人很高兴地离开了。

第二个周五,老人兴高采烈地来到我办公室,带来几串冰糖葫芦,让我吃。看到有他文章的报纸,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接过我给他的五十元稿费,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人越老越爱钱,人越老越重名。从这个老人身上,表现尤为明显,周末部的几个人都这样纷纷议论。

以后的日子里,老人每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都来周末部办公室,送来几串冰糖葫芦,推辞不过,只得留下。老人又送过几篇质量不高的文章,经过我们润色以后,一一刊发。然后按照最高标准支付了他稿费,老人自然是兴高采烈。

时间久了,老人和我们聊天,才知道事情原委。

因为家穷,单身到了45岁才与一个40岁的残疾女子结了婚,在50岁生一儿子,依靠家里几亩薄地维持生存。到70岁时,20岁的儿子还在上学,身体已经不如从前,干不动庄稼活儿了,把地租了出去,乡里给办了低保。无奈到市里谋生存。爱人摆地摊,自己白天卖糖葫芦,晚上写稿子,希望挣点稿费,就这样艰难地撑着日子。老人说得最多的是,希望把儿子供养毕业,给他成了家。他说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那一天。说起这些,老人的眼里就变得黯淡无光了,他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不过,他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给儿子多挣些生活费,给老伴儿多留点积蓄。从他的背影中,我看到了平凡人的坚强与不屈。

我对老人说,每天卖不了的糖葫芦,都送到周末部来,我们全要了,我要求周末部的员工每人最少吃两串冰糖葫芦。老人感激的表情也读懂了我们在帮助他,员工们吃了有十天,每天一百多元的糖葫芦让大伙儿见了就想吐。

这当儿,有人送来一封信,信是那个老人写来的:尊敬的谭主任,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关心,我也知道我写的稿子水平很差,别的地方都不用,你都用了,还给了很高的稿费,谢谢。我把你的关心讲给我的儿子和老伴儿,他们也很感激。如果哪一天我不能给您送冰糖葫芦了,我可能就不在了。但是我到另一个世界,也会感激您,感激《廊坊周末》。

从那以后,我和周末部的员工们再也没有吃过那么甜的糖葫芦了。

 

                  

近几年,我的工作岗位屡屡调整和变化,这也是报社发展之需。

迎春路新兴里小区有一朝鲜热面店,每天人都很多。从早上4点开始一直开到晚上6点,三餐时段人都很多,每到饭点,很多人都在等,店主两口子忙得不亦乐乎。应当说,我是那个热面店忠实顾客。店主是河南人,热情不说,量给得足,味道也很好,很多远处喜欢吃热面的人也不辞辛苦到这个小区来吃他们的热面。大热的天,辣辣地吃上一碗,呼呼地出一身汗,给人感觉就是痛快。

有一日,我要出差赶早,5点钟就到那个店里吃热面。等我汗流浃背吃完了,算账的时候,店主说有人给我结了。我怀疑谁会这么早请我吃热面呢?店主手指一个女士。我顺着店主眼光前移,一个矮矮的胖胖的女士正吃着热面。

我疑惑地看着她,我也不认识她呀,无缘无由,无亲无故,她为什么给我结账?我一再坚持把钱给她,她坚持不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谭主任,我是发行部的投递员。今天就当我请您了,我们也请不起您吃大餐,一碗热面代表我们的心意了。

无功不受禄,我哪好意思呢?我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员工会请我。更何况我不在发行部任职已经有七八年了。

她说了请我的缘由;原来我在发行部任职的时候,为她们每月争取了100多元的收入,我的理由是必须超过河北省最低工资标准或者小时工标准,廊坊日报社所有员工都应当享受到报社发展的成果。

报社领导批准了以后,发行部近百号投递员们欢呼雀跃。

没有想到这么个小事情,被这些投递员们记在了心里,那一天,那碗热面吃得我热热乎乎的。

 

                   

几根篱笆遮挡,一个小小土坑。就是多少年来农村的厕所,如今在美丽乡村建设中早被淘汰,处处都是旱改冲。城里厕所从收费到免费,从臭气熏天到无味无渍。郁金堂北画楼东,换骨神方上药通。露气暗连青桂苑,风声偏猎紫兰丛。长筹未必输孙皓,香枣何劳问石崇。忆事怀人兼得句,翠衾归卧绣帘中。” 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笔下的豪华茅厕,如今在城市里到处皆是,富丽堂皇,还有专人打扫。

公厕也是一个时代发展的象征,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城市公厕亮洁美,比很多人家的厨房还干净。去用公厕,真如过去神仙皇帝出恭之所。

去年的夏天,我去广阳道邮局去取稿费。在漫长的等候中办完取款之后,有些内急,打听工作人员,说旁边拐到永兴路不远,就有一公厕。

我急急忙忙用完厕所,在洗手池洗过手。出得门来就被保洁员叫住了:“你怎么到这边来了呀?”我回头看看周围没有别人,这位保洁阿姨就是在和我说话!

“我到这边办点事情,您认识我?”我疑惑不解。

“我认识您,就是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您是报社的,对吧?”保洁阿姨黑红的脸微笑着。

“我以前在报社门口北边的那个公厕作保洁,因为我做得好,环卫局又让我承包了这个公厕。我把那个公厕交我们家那位干,我来这边保洁。”她很高兴很自豪,承包一个公厕,全年3万元,对于这些五六十岁的阿姨们来说也是很好的收入。

她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们做保洁的,基本上谁经常用厕所,都有印象,但是您用厕所比别人都注意卫生。你用过的蹲便池,冲洗很干净,没有那些遗留物,你用洗手池,都是把手上的水甩到池子里。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人用厕的文明,也体现一个人的素质。”

啊?!她竟然观察这么细致。看来不文明用厕的人背后没少得到她们的“臭骂”,我在她这里是这样“著名”的。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但凡用厕所的人都应当这样啊,最起码是对您们工作的尊重,也是珍惜您们的劳动成果。”

“如果都像您这样想这样做不就好了吗?一些人把很干净的厕所鼓捣得屎尿遍地。”说到这样的人她很是憎恨。

“嗨,那只能辛苦您了。”

“您去忙吧。”她用微笑的目光送我离开,我回头的时候,她还在望着我,我感觉到那微笑的真诚,微笑里的赞许,如清风一样和煦。

 

当然,我经历的凡人小事绝不止这些,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那么点事儿。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许有人说我官僚,自己手下的投递员都不知道,但投递员几乎和我们见不着面,有发行站给他们派发任务,只有一年一次的全体大会才能见上一面,我又怎么能够记住他们呢?

应当说,那位如今已不健在的老人、那位报纸投递员、那位保洁阿姨是一个阶层劳动者的代表。他们,是社会中最普通最广大的劳动群体,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用自己的思维和眼睛观察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人们,他们的心,明镜一样。

在文明的廊坊建设中,他们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他们就如同城市美化中不可缺少的小草一样,如果只有高大的树木,只有鲜花,没有绿草,那城市角落谁来装扮?他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岗位,就像小草一样珍惜着阳光;他们收藏着美好,就像小草一样收藏着雨露和春风;他们没有寂寞没有烦恼,他们的足迹遍布天涯海角。他们以己之力为这个城市贡献着人生中本该享乐的时光,他们以己之善良传递着文明和谐。这就是他们人生中最美的乐章,这就是小草在歌唱。

                                                 (原载2020年《廊坊文学》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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