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作为一种生活》读后
几遍读过李一鸣先生的文学理论作品集《批评作为一种生活》,久久不能释怀。
一段时期以来,文学圈层呈现一片歌舞升平状态。在当今的信息时代,各级网络和各大报刊的文学作品都是点赞状态下的好评如潮。但是真正的文学经典和让人刻骨铭心的划时代作品,引起这个时代阵痛和振奋的作品却是极少,文学的表面繁荣呈现五颜六色的肥皂泡一样,过了今天,昨天就被遗忘。
究其根源,很大一部分文学作家们被时代的浮躁所感染,物质和荣耀带给作家们急功近利的写作状态和表现。凭空想象和缺乏沉淀生活的写作,缺乏厚重的社会情感,缺乏深刻的社会责任,使文学创作呈现碎片化和工业生产化,到处是好好先生,“伪经典”和“伪优秀”无所不在。一年一百万字的写作量,堪称时代精品,让人想起来,怎么都不可信,文字中的很多常识性错误,让人贻笑大方。
窃以为,造成这种现象,是因为缺乏文学的批评。缺乏敢于批评的文学大家。
窃以为,李一鸣作为文学理论家,高高地举起文学批评的旗帜,成为文学“纪检委”,是文学界的一件幸事。《批评作为一种生活》的出版,就是文学作家们一具明亮的灯盏。
旗帜鲜明:文学批评应该是一种常态化
没有批评的世界,是虚伪的世界。世界的“真”来自于批评,没有批评就没有真实。文学亦然,表面的好好先生,背后是文人相轻和互相诋毁,是极为可怕的文学怪风。
李一鸣先生旗帜鲜明地举起文学批评的大旗,并以常态化地表述,来证明文学的批评极其重要。
“文学批评对于批评家,不仅意味着是一种职业实践,一种价值追寻,而且是一种生活方式。批评即生活。在批评这种文学生活中,批评即是读者,又是对话者,更是创造者。”没有批评的生活,不是真实的生活,文字的开篇,先生将“批评的高度”“批评的责任”“批评的常态”“批评的角度”简要地阐述。也足见,只有批评才有文学的进步和发展,批评是文学发展的原动力。
农村人说一个孩子,不打不骂长不大。苗圃地里的园丁为了一棵树苗茁壮成长,也要经常对树苗进行修剪。文学批评同样是园丁的角色,既然是文学作品,就要经得起理论家的批评,经得起社会的审视,经得起历史的检阅,对于不能虚心接受社会批评的文学作品和作家,都不会有很好的成就,更不会成为有经典作品的文学大家。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正确地接受文学批评,才能对自身文学创作有更好的促进和提升,同时也是一个作家胸怀的体现。
在《文学批评作为一种生活》一文中,李一鸣先生对“文学批评”作了很好的注解和诠释。首先,他认为,批评的本真是对话,批评和被批评者是对等的,按照一定标准的,在同一文学立场上,公正和公允地对话。批评的最终高度是在与世界对话,是把文学创作者带到世界这一高度,把作品融入世界这个广度来衡量作品的价值存在。其次,李一鸣认为,批评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创新。时代的进步和创新,都是因为“怀疑”和“不满”才有了“改进”和“创新”。文学同理,“文无第一”就是说,文学没有一个高峰是绝对的高度,从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学成和发展历史来看,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文学特色,各个时代也有各个时代的文学局限,后人都能在前人的基础之进行再创造。批评为了创新就是文学发展的重要手段,李一鸣先生也做了很多经典的陈述:鲁迅的“社会—文化”观,茅盾的“社会—历史”观,胡风的“心理体验型”……这些都是文学批评所要达到的高度,以及融入到历史和社会大环境中接受检验和审视的几个标准。
在这篇文字的第三部分,李一鸣先生更是高屋建瓴地表述,批评的品格是靠底蕴。普列汉诺夫认为,“批评家应该既是美学家,又是思想家”,“只有那种兼备极为发达的思想能力跟同样发达的美学感觉的人,才有可能做艺术作品的好批评家”。读到此,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当今时代缺乏极具震撼力的作品,首先是缺乏极具责任高度的批评家,没有几个是敢于站在时代立场,对历史负责,对广大人民群众负责的伟大的文学批评家。只有这样的批评家多多出现,那么在这样的批评家指引下,一定才会有划时代意义的经典的文学作品出现。
正是因为没有伟大的文学批评家出现,所以,那些把所有的社会苦难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去写作,去表现社会整体的冷酷无情。甚至还被捧为优秀的作品,还说是什么个性化写作;甚至作家没有良心地虚构出把三岁婴儿煮食成人间美味的残忍,放在作品多少年里,没有文学批评家敢于质疑。越是没有敢于直面的文学批评家出现,这样不负责任的作品越是大行其道,放任地胡说八道。还有作家不顾事实地信口开河地说,中国现代文学要以翻译文学为基础才有发展,把中国几千年优秀文化的发展都给读者误导为是几百年的西方翻译文学为基础发展而来的。
从李一鸣先生对文学批评家的定位来看,文学批评家必须是高于文学作家的理论大家,也是时代的思想者,只有伟大的文学批评家出现,才会有引领时代的经典划时代的文学大师出现。
如果说,社会生活中,真言逆耳是保持社会本真基本形态,那么文学事业的正本清源也必须是批评家真言实语的常态化,也是一个文学批评家的责任。
文学圈层有了常态化的批评,那么文学界自然有了风清气正的创作文风,文学才会真正地成为社会的精神灵魂,成为意识形态领域的文化主要动力。
批评空间:从文本结构到时代环境的多维度
在这部理论作品集中,李一鸣先生再次提升了文学批评的空间,那种从文学作品的文本结构、写作技巧、语言风格等方面的评论,已经不再是一个文学批评家的基本功。
在《文学创作的大气、静气、锐气》中,对于作家通过文学作品所体现出来的“精神高度”“心灵向度”“视野广度”“胸襟气度”“思想深度”“修为程度”等方面,文学批评家都要逐一拷问,如果一个作家的作品都能够满足“大气衡量境界”、“静气考验定力”、“锐气担当创造”这三要素,那么作品无疑是优秀的。
中国当今时代不缺乏文本技巧独特的优秀作品,但是极度缺乏引领时代思想潮流的经典作品。甚至可以说一部优秀作品,在某个时代里虽无可超越,但是在历史长河里不一定禁得起检验,而经典作品不仅是在时代中的优秀作品,同样也是历史长河中相比较而言不能超越的文学精品。中国当今也不缺乏评论家,但是缺乏批评家,更缺乏伟大的批评家,敢于直面鲜血淋漓的批评家。契诃夫说,“文学家是自己时代的儿子”,那么我敢说,“批评家是文学家那个时代的父亲”,只有伟大的父亲才能够塑造出优秀的儿子,那么伟大的文学批评家才能雕刻出优秀的文学大师来。
文学创作的方向,是作品的基础,是要回答“文学为了谁”这个永恒的问题,这是批评家们必须面对的第一个命题,也是根本问题和首要问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话题都能够记忆并讲得头头是道,那么面对一些作品缺乏这样的元素,或者模糊这样的方向时,一个批评家是否敢于指出来?如果一个文学批评家不能正确并准确在作家作品中去衡量这个问题,那么何来的“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出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前途的灯火?”(鲁迅语)。有些作品打着反思文学的借口,而通过语言文字发泄对某个时代的不满。作者不负责任,文学批评家们是否敢于负责任地指出来?
文学批评解决了“文学为了谁的问题”,那么其他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当然,李一鸣先生在其他的文学批评论述中也说了多个方面内容,例如:《现实主义更是一种创作态度》《“五四”启示:散文真挚与高原发审美品格》《理想长篇小说的三个维度》《批评品格与批评责任》。
这些关于文学批评的理论性文字,可以说,引经据典,理论详实,论证有力,为从事文学评论(文学批评)指出了文学批评广阔的空间。
我从李一鸣先生的这些文字中,看到了李一鸣先生作为文学评论家在向一个文学批评家转变,并且在本书中后面更多的文学批评中体现出这一转变。
批评高度:责任情怀的温暖
文学批评,是不是就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冷面孔,一幅手持戒尺的教师爷形象?非也。前文中,李一鸣先生就陈述了,文学批评是批评家和作家的平等对话。是心与心的交流,是站在时代前沿,去讨论作品的缺失和不足。
从《批评作为一种生活》中,我们可见作者在文学批评中做了大量的实践。这种实践就是以一个和颜悦色的大朋友姿态,鼓励在文学路上跋涉的作家们,让这些作家们心悦诚服地接受着文学批评。真正的文学大家都是没有架子的,因为他们的情怀和高度都在作品的思想里,用思想体现他们的个性和特色。那么文学批评大师,更是文学大家的塑造者,以高山仰止的伟岸以大海的磅礴去发掘千里马,去雕琢不朽的经典杰作。
很多作家仰慕李一鸣先生平易近人的亲切和谦逊真诚,纷纷找其写序和作评论,他几乎是来者不拒,只要时间允许,都是在第一时间去完成。我们从每篇序和评论文字中,都能看到李一鸣对作家作品阅读的精心,不放过作品的每一处闪光点,哪怕一句精美的文字,或者一个最完美的词组。他都会提出来,对作者以示鼓励。这里不是说先生只会抓取这些闪光点,李一鸣更善于通过文字抓取作者的思想文脉,以及作者所处的地理环境和时代的脉络。例如:在《乡土地理与平民情怀》中,李一鸣看到了作家李登建用散文勾画出的乡土散文地理,邹梁平原除了自然风貌或民风习俗之外,土地上深沉民本情怀的厚重。“而是以现代意识烛照故土现实,透过传统田园风光射向故乡地理内在的现实和意蕴,努力还原邹梁平原人们对生存现状,发掘故乡农人的精神内核和民族灵魂,追寻现代精神人格的建构……”
李一鸣先生作为文学理论家,很善于掌握文学批评的技巧和手法。他对作者的文本该肯定的绝对肯定,用很优美的语言寻求和作者精神姿态一致的地方,将作者内心喜悦的闪光点挖掘出来,让作者看到写作的价值,以及著作出版的社会意义。绝对没有一带而过,泛泛地用空话、套话和官话敷衍每一位作者。
对月沉蒹葭的散文创作,李一鸣先生举出作者很多散文语言都非常美,先生也看到了作者难能可贵的文学质地,文本也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但是他话锋一转,“如何站在人类社会发展的高坡上,对现实进行深刻省察,对未来展开畅然心灵勾画,在反诉生活中撷取不同不烦不俗的艺术收获,达到超越的境界,这需要作者在生命的田野继续挥笔开阔,冀望甘泉。”这段文字表述了月沉蒹葭的散文提升空间还很大,也是变相地提出了散文批评,散文创作不是用很美的语言来描述表面现象,还需要进一步挖掘时代更深层次的精神内核。是批评也是希望,指出了不足也是让作者看到需要努力的方向。语言很像一个长者,随和又亲切。在谈到青年河近期的散文创作中,李一鸣先生在也是同理地指出,“期冀他在今后的创作中,更多视域、多维度地发现、认知、融合本土文化的元气,将其宏大的包容性更为宽泛地探究,审视生活的角度与距离更为从容练达……。”从这段文字,可见青年河的散文创作还在基础的爬坡阶段,李一鸣没有一棍子将其打死,而是深刻分析作者散文空间创作中的不足,让作者知道应该从哪方面去努力。
李一鸣先生不仅对作家的散文作品有这样委婉的批评,他对作家的小说同样有着深刻的评论,可以说有些严厉尖锐。他在解读马拉小说《青瓷》中,肯定了作品是不可多得的一部好作品,他也直截了当地指出,作品并不完美。从三个方面进行了批评:“当然,《青瓷》文本并不完美无缺。首先,最明显之处表现在‘我’与青瓷深厚的感情基础立足不稳,读者很难相信素未谋面的两人仅仅通过网络就能达成情感上的强烈共鸣和心灵上的极度吸引;其次,青瓷居然因为家庭原因而放弃对‘我’的爱,这与青瓷不羁的性格显然不符;再次,小说在处理青瓷对MBA的态度时有些混乱,这在小说的结尾表现得尤为突出;最后,小说以青瓷罹患癌症结尾,主人公复杂的情感纠葛似乎可以此告一段落,这样的处理不仅俗套,也有简单化嫌疑。”如果我是这部小说作者,我肯定会无地自容,先生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作品,我会怀疑那是对我的一点安慰罢……如何看待先生的批评,这就要看作家的胸怀和对文学的真诚度了。
我一直以为,文学理论家不等同于文学批评家。尤其是现在的文学理论家已经成为很多作家歌功颂德的谄媚者,不敢指出名家的不足,不敢说真话。而批评家就是要站在人民的角度,站在社会发展的高度,站在历史变幻的广度去审视每一部作品,指出其劣根性来。
敢于做文学批评家者,是文学灯盏举持者,也是将自己的思想放出光芒的伟岸者。
阅读李一鸣先生的《批评作为一种生活》,心里敞亮,心里释然,心理喜悦,在李一鸣先生的引领下,一定会有更多的文学批评家出现。李一鸣作为文学理论大家,在文学批评的道路上,在理论上做了很好的论述和论证,并且在实践中做出了很好的表率和榜样。
文学是一盏灯,文学批评家就是这些灯盏的举持者,举持得越高越远,那么,文学的光芒才会越长久越长远。
(原载2024年第二期《胶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