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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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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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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幅竹影簪花,全卷风涛绿浪

若论竹子界的“顶流”,川西竹海与蜀南竹海这对“冤家”!

话说他俩呀,总把游客的选择困难症逼到极致——一个藏着江湖的清逸,竹影里飘着山涧的凉;一个裹着天地的壮阔,风涛里卷着日月的沉。仿佛是自然特意在四川的褶皱里,埋下两枚绿得发亮的印章,盖出来的风景,各有各的筋骨。

先说说,川西竹海吧。人还没进山门,先被一股凉气裹住——那是山涧的水混着竹叶的腥,顺着石阶缝往上冒。路是真的“险”,不是险在陡,是险在“巧”:青灰色的岩壁被凿出窄窄的石阶,最窄处得侧着身子过,石壁上垂着老藤,藤叶上的露珠时不时滴在颈窝,凉得人一激灵。再往前,就是那座吊桥,铁索锈得发褐,木板被踩得发亮,接缝里卡着经年的竹叶。人走上去,桥身晃得像荡秋千,低头能看见桥下的溪涧,水是翡翠色的,石头被冲得溜圆,碎银似的浪花撞在石上,声音脆得像玉佩相击。

竹林是川西的魂。竹秆不算粗,碗口来宽,却密得能藏住风。新竹是嫩青的,皮上裹着一层白霜,摸上去滑溜溜的;老竹是深绿的,竹节处鼓着,像老人手背的青筋。枝叶在头顶织成绿网,阳光想穿进来,得先变成细针,斜斜地扎在地上,把枯叶和青苔照得透亮。偶尔有鸟雀惊飞,翅膀扫过竹叶,“哗啦”一声,倒像是谁不小心碰倒了竹篮里的棋子。穿件月白汉服往竹丛里一站,衣袂被风掀起,发丝缠着竹叶的碎影,倒真有几分“倚楼听风雨”的意思——直到卖冰粉的阿姨推着竹车过来,车斗里的瓷碗叮当作响,她掀开盖布,红糖的甜混着薄荷的凉漫过来,“来碗凉糕哟?竹笼蒸的,带着竹香呢!”

再说那蜀南竹海,是另一种脾气。一进景区,先被竹子的“壮”镇住。竹秆粗得像农家的米缸,两个人合抱都未必能圈住,竹皮是深褐带绿的,布满了裂纹,像老树皮,摸上去糙得硌手。竹节处鼓得老高,像被谁硬生生按出来的疙瘩,往上看,竹梢直戳进云里,梢头的新叶嫩得发颤,倒像是老天爷垂下来的绿流苏。最惊人的是铺展的气势:站在观海楼的顶楼往下望,竹林不是一片一片的,是一整块绿毯子,从脚下一直铺到天边,连远处的山都成了毯子里的褶皱。山风过来时,先看见远处的竹浪起了头,像绿色的潮水往这边涌,近了,才听见“呼呼”的声,不是竹叶摩擦,是百万片叶子一起翻卷,老叶的深绿和新叶的浅绿搅在一处,浪尖上泛着银光,倒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底下跑,震得楼栏杆都发颤。

这里的细节藏在“野”里。地上积着厚厚的竹叶,踩上去软得像垫了棉絮,腐叶的腥混着泥土的甜,是自然的气息。偶尔能看见竹节虫趴在竹秆上,绿得跟竹叶一个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还有竹鼠窜过,尾巴扫起一阵碎叶,眨眼就钻进竹根的洞里。有回碰见个戴草帽的老农,背着竹篓采竹荪,他指着一棵特别粗的竹子说:“这竹有三十年了,当年我爹种的,现在能做十根竹扁担。”说话时,他手拍着竹秆,“砰砰”的声,像在敲一面老鼓。

它们的“错位”藏在骨子里。川西竹海的精致,是小处见巧:山涧绕着竹丛流,水边长着紫莹莹的野花,花瓣上落着竹叶的影子;石缝里冒出的竹笋,顶着褐红的笋壳,像裹着襁褓的娃娃。穿汉服的姑娘举着团扇拍照,扇面的墨竹和真竹叠在一处,倒分不清哪是画里哪是现实。蜀南竹海的豪放,是大处显魄:雾气漫过来时,整座山都浸在白里,只有竹梢露在雾外,像插在云里的玉簪;太阳出来了,雾散成纱,挂在竹枝上,风一吹,纱就顺着竹秆往下滑,露出底下青苍苍的竹浪。

可这俩主儿,都藏着点“骗人”的本事。川西竹海让你觉得自己是踏云而来的侠客,结果沿着石阶往上爬,没到半山腰就开始扶着竹秆喘气,汉服的裙摆沾了泥,鬓角的碎发贴在汗津津的额上,才发现侠客也得练脚力。蜀南竹海让你以为自己是统御绿涛的将军,却在竹林里迷了路——四周的竹子长得一模一样,连阳光的方向都辨不清,最后跟着一群拎着竹篮的大妈才走出来,大妈们边走边说:“这片竹海路数多,跟着竹节的朝向走才对,老竹子的节疤都朝南呢。”

细想起来,这两片竹海,原是自然写的两阙词。川西是小令,字里行间藏着“竹影横斜,水声潺潺”的婉约,读着读着,舌尖会泛起山涧的凉;蜀南是长调,平仄里裹着“万竿攒绿,天风浩荡”的雄浑,念着念着,胸口会荡起云浪的沉。一个把仙气揉碎了,拌着溪露、竹香、凉糕的甜,一勺一勺喂给你;一个把霸气焊死了,裹着风涛、竹骨、岁月的沉,一锤一锤砸进你心里。

离开时才恍然:哪有什么高下?不过是同一种绿,在不同的山水里,长出了不同的性子。就像竹节,有的地方鼓得高,有的地方收得紧,却都是向上的模样。

至于哪片更入你心?或许要等某个寻常午后,你坐在窗前看风掀动窗帘,忽然想起某片竹影里,阳光碎成金斑的样子;或是某阵绿浪中,竹秆相撞的闷响——

那时答案会自己冒出来,像竹根下悄悄拱土的笋,带着点潮乎乎的、说不清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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