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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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将尽 一闪而过
的几小片雪花是交不了账的
我缺少一条纯银的鱼
一场大雪掼下来河流就干净了
垂钓的人都走了
能够安心地坐在河边等待
一路上不见一个脚印
手中的鱼放肆地呼吸雪的味道
我有一壶酒 但还需要一间
打开门窗的白雪小屋煮鱼
习惯独饮 假如碰上路过的
另一个我 一起对饮两杯更好
水墨样的夜祥和 安宁
银晃晃的月儿 挂在天上照着
2、白云诗
站在空旷河岸上，无意中发现
一片白云五分钟走的路程
居然没有一只蚂蚁走的长，甚至
比不上一根藤蔓攀援的高度
这让我大为惊讶——
汽车、火车、飞机、飞船……
人越来越像一道闪电
可自古以来谁又能否认
不是一直被那白云远远甩在身后？
多少条江河跑枯了
多少匹马累倒了
多少代人走散了……
而白云呢，仍晃晃悠悠
根本没把你我所做的一切当回事
3、上年坟
父亲带我回到老家，指着一个土包说
这就是你爷爷：跪下磕头
父亲点燃一叠纸，边画圈圈
边念念有词：爷爷来领钱啊
保佑你孙子考上大学，吃上商品粮……
后来，果真一切如愿
父亲高兴地说，你爷爷在天上显灵了
可没过多少年，商品粮倒了
口子也倒了，我不得不改行谋生
我老大不小了，又面临生活的窘境
再没心思跟父亲一道上坟了
不知道后来父亲每次再去上坟时
有没有跟爷爷提起过这个
4、致足下
稀饭，馒头。已经很不错了！
还想更好一点吗。一次机遇
你得以从田埂爬上大楼
开始编织捡到的梦
把网住的黑甲虫，连同先前
小溪里捕获的蝌蚪，搓洗搅拌
揣进大脑里发酵，酿成肥料
倒出来撒在花圃里
之外便是浇水、除草、捉捉虫……
如此而已。169公分，53千克
1个花匠，就你这体量能干什么？
只能扶助几棵小苗顺势而为
山珍海味、香车美眉不该属于你
它们本也不是多好的东西
可稀饭、馒头好养胃啊
就着脆生生的咸豆角，呼啦啦喝着
嚼着怎样的一种踏实，安心
那种温软、甜香的感觉，像极了
你在文字堆里嗅到的气息
——这才是你配得的幸福
5、凤落河买莲子
凤凰落过的水养出的莲
格外有名，来买的游人很多
不过我素不讲究养生
只爱业余嚼点文字补补心虚
头常被竹简木椟夹得
服服帖帖，深陷某种套路
自从中了秀才后
更是疯狂爱上了莲
尤其是这太空下凡的莲
挤进去挑了几只莲蓬
准备回家拣一些饱满的晾干
用精致的器皿盛上
安置在书柜里，留待慢慢观赏
一转身
竟与老先生撞了个满怀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事
对我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6、芽 苞
他伏在最深的黑暗里
一直清醒着
目光点一盏豆灯
把一颗柔软的心铸成利剑
在坚硬的季节里挖洞
穿过曲折而漫长的隧道
到原野上打探消息
风拎一把钢刀
大路口严密盘查
他蒙上脸扮作孩子走出树林
装作刚睡醒的样子
对着世界甜甜地微笑——
对了，他就是用这抹微笑
轻松打败了
不可一世的暴君
7、跑马溜溜的山上
跑马山上的那朵云早已飘走了
弯弯的月儿
依旧照耀着康定城……
千家月色里
两鬓斑白，一脸沧桑
所有的悲欢与离合
都在绕膝的天伦里化为了云烟
常回跑马山上去看看吗
当年的情景如在目前
云一样的跑马调再一次回荡耳畔
你们相视一笑，还是如我
尚未成声已泪流满面？
8、在医院
人太多，陪护的人焦灼不安
这时医生的一句安慰
远胜一剂良药
住院部的走道里幽静
偶尔能听到左右
柔和的交谈或轻微的呻吟
谁在病房的窗台放了一盆绿植
正午，阳光照例来查房
叶片之上有火焰跃动
手术室里，一头传来哭泣
另一头传来啼鸣
泪水与欢笑就像一对孪生姊妹
一些事物在黑暗中坠下
另一些必于光明中升起
在这方雪一样单调的世界里
却充满了暗示……
有风轻轻拂过窗棂
不远处的街市，人烟琐碎而旺盛
买菜平常，逛街平常
有多少平常曾遗憾地错过
9、初夏的早晨
香樟睒眼，风鲜甜
几只麻雀闹到二楼楼道间
而大雁不屑于低处
自由而抒情
站在阳台上
看校工慢条斯理扫着地
两耳盈满呀呀的书声
这个平常的早晨
众生平安
阳光扫过体内所有的暗区
10、锈 钉
一枚锈钉遗落旮旯里
从此喜欢棉花、小草、泥巴
一切柔软的东西
而远远躲开混凝土、石头甚至树木
锤子手头缺货
发现它抓起来就往墙上猛砸
锈钉嗷嗷叫痛，泪光四溅
锤子却管不了那么多
可它毕竟还是钉子
终于慢慢地嵌入墙壁里
因错位拔出来，再次被砸了进去
如是两次，锈钉平静下来
不再感到那么痛了……
做了一辈子土木匠的爷爷说——
现在它浑身闪着寒光
已软硬通吃了
11、献 诗
我要把所有的赞美都献给你，
并发自内心向你学习。
看着你，我要——
把眉峰上的老虎射落，放养兔子；
把眼睛里的大海抽干，注入小溪；
把面具砸烂，装上玻璃；
把嘴里的车轮咬碎，歌唱米老鼠；
把满肚的歧义掏空，填充算术；
把寄生大脑的蜣螂干掉，接回天使；
把斑驳的瓦罐埋葬，唤醒青虫；
把黄昏丟进黄昏，返回早晨……
一切都因为：我不如你，
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