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酒

西北的黄昏总带着点烈性子，夕阳把最后一点金红泼在对面的屋顶上，空气里就飘来了邻居家炖肉的香。那香味像只胖乎乎的手，从窗缝里钻进来，在鼻尖上绕了两圈，直往肚子里钻。我赶紧把窗户推上，玻璃咔嗒一声落锁，肉香被挡在了外面，却漏进来更热闹的声响。

楼下的小酒馆该是坐满了人。先是酒瓶碰到桌面的脆响，接着是酒杯相撞的叮当，混着男人们的笑——那笑声敞亮得像西北的风，带着点酒气的热乎；女人们的笑也不示弱，脆生生的，偶尔夹着几句打趣，比桌上的凉拌黄瓜还爽口。公路就在酒馆旁边，汽车驶过的引擎声时远时近，车灯像流动的星子，扫过窗玻璃又滑向远方。

我窝在沙发里，听着这一切。减肥计划被肉香搅得七零八落，却没什么懊恼。这些声音多鲜活啊，像一帧帧流动的画，把小城的傍晚铺展在我眼前。不用看也知道，酒馆里的人大概正红着脸碰杯，桌上的花生壳堆得老高，有人手舞足蹈地讲着白天的趣事，有人托着腮听，酒杯在手里转着圈。

手机震动起来，是爱人的视频电话。屏幕里他刚下班，背景是写字楼的电梯间。“在干嘛呢？”他笑着问。

我把手机镜头转向窗户，外面的声浪似乎能透过屏幕传过去。“赏酒呢。”我指了指楼下的方向，忍不住笑，“你听，这酒声多好听。”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隔着窗户赏酒？你这是开辟了新玩法。”

“可不是嘛，”我把耳朵凑近窗户，“你听，他们又碰杯了，这次肯定是干了整杯。”

他那边的电梯叮地开了，他边走边听，脚步都慢了些。“那你替我多‘赏’几口，等我回来，带你去喝杯最烈的。”

挂了电话，窗外的热闹还在继续。酒瓶又开了一瓶，有人唱起了跑调的歌，引得哄堂大笑。我摸了摸肚子，决定今晚的减肥计划先歇业——毕竟，被这样的人间烟火陪着，比空着肚子更让人踏实。

其实哪是在赏酒呢。我赏的是这小城的暖，是陌生人的热闹里藏着的安稳，是知道自己被这样的人间温柔包裹着，就永远不会孤单。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分明是生活在说：你看，多好，我们都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