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 石
每一块顽石都有自己的想法——
垫脚的、压舱的、磨刀的
制碑的、困于蚌的
化身舍利的
伏于泉心的……这一块块顽石都掌握着
自己磨砺自己的流水线
引一泓清溪,洗着价值观
借一缕光,看轻尘埃身
安一颗心,自己镇守着自己的
寸土。江山
“与天地兮同寿,
与日月兮同光……”星空邈远
缚我以敬畏,碰撞的顽石
缚我以雷声,以鹤唳
而凿石,以取一道闪电的
想法,源自屈子怀沙?一条道
走到黑的,不止一块泰山石敢当,不止你我
暴雨追赶着一群锄草的人
暴雨追赶着一群锄草的人——
乌云压低草帽,虚掩星星草腾空的
观潮之心。古水楼生于忧患
玉米已经弯腰
如何再一次写下:暴雨
追赶着一群锄草的人
从锄草的队伍里,落单
从红薯沟,分野。闪电的笔迹
在雷声之前,盘诘族谱里的一块白地
黄豆已经滚远
适合再一次写下:暴雨
追赶着一群锄草的人
不止暴雨往记忆之外奔跑。出关爷庙
戴着草帽,莫走弯路
解开地平线的绳结,芝麻悄悄开花
惊 蛰
雷声在夜半响起
该醒的
皆醒来:泥土松开草根
虫鸣提着灯笼
种籽坐起,听雨滴叩门
春风折断枯枝,等待远游之人
回音来自心底。此刻
尚未醒来的
或许已走失。丢掉了回家的钥匙
泪滴,找不到回头路
或许落入一瓢引水。曾经棱角分明的鹅卵石
日日面壁。正在构筑的堤坝
被蚁穴偷窥。或许正在装睡
“您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哦,父亲,您已经永远不再醒来
带刺的护身符,不再醒来
纪念碑,仍心怀田埂的走向。“突突
突突……”奔波的拖拉机,拉着金黄玉米
从落雪的梦里归来
醒者
自省:春暖花开,草木荣茂
惟缺一对苍鹰之翅
以给蛙鸣,从井底腾升
给胸口的压井石:朝启明,暮长庚
古井里
在每一座古村,或许都会有一眼老井
“每一眼老井里
是不是都住着一位青衣……”
步着烟火飘摇之韵,满月
从地摊戏的高潮
沉入一盆洗脸水。灯影里,铜锣追着猫叫春
抱来一颗摇辘之心,从很久很久
以前。窑洞的另一种形式。回声的耳蜗里……
邻村的秦香莲,担起
流水的身世。黄土地的喉咙,清洗出藕孔
井口的苦楝树,在春风中
练声。二胡调试落水的残月,沾着花粉
和露水的咿咿、呀呀,一节一节攀升……
芦庙的月亮
月亮,回到芦庙
就不好意思再叫月亮了——
缫丝的嫘祖放下供果
二姑奶去世前藏枕下一捧核桃、红枣
大伯挖一个红薯窖口。三婶握在手里的
老趼。以及抱紧火焰
和墨汁的蚕茧。心中有一只猫
不要指它。母亲和女儿
是等值的地平线。可以叫它的乳名
养着一碗引水
不要指它。月亮,清楚哪些妄念
会害眼。会掏空心窝
留下一个疤,盖住碗口大的尘世
几 何
幼儿园的诵读声
透过围墙上,圆形、方形、梯形、菱形、扇形
的洞孔,缀饰着西后街的春天
圆形的,似鸟鸣。晨露在嫩草叶上滚铁环。球形的影子
窝藏着内心弹性的最大值
方形的,似警笛。池塘干涸了,关闭仰望的
天窗,即可锁住苍穹低垂的四个角。城市斑马线,则是流动的门
走进去,可以踩住奔波之苦的七寸
菱形的,似叹息。枯枝摆动春风的腰肢,找到新生的节奏
扇形的,似流水淙淙。缓缓舒展的光阴,终会缓缓收拢
旁观的沙漏绘制波浪状的沧海桑田,遍野皱纹横生
梯形的,似嚎啕大哭。断桥的脊梁,与远游的地平线
或交叉,或平衡。戴着面具的楔形文字,脸上不会有动静
这其间,夹杂着
若有若无的,酒樽状的哀乐。源自幼儿园的隔壁
似一个精心打制的三角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在这里,空间和时间——两腰正好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