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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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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庙的月亮(组诗)

      *

最后一封信,奔波在路上

从盛唐

到故乡

有李白

对我的遥望

有霜,覆在这张纸上

孤独的田埂

冷峭的诗行

我从芦庙,回到了月亮


*

就要翻过围墙

就要发现他心底的墨迹


早已成行的绝句

被他一遍遍修改亮堂……


给山河挂一盏长明灯

给墙角引注一个传说


布置一个美丽的家园

让梦还能找到落脚地……


需要小心那一阵吹乱春天的风

会吹出他寄存在往事里的阴影


*

在这半亩小菜园里

深秋的月光,缓慢地给一畦畦静谧添注荒凉


风,微微地沉吟

像刚刚从《诗经》里流淌出来


鸟影从村庄的上空掠过

给旧院落留下了隐私、杂质和犬吠


用一把镢头,从土地里刨出芋头的孤独

却不能完全挖出地瓜怀抱的苍茫


秋虫忧郁的清唱

把往事里潜伏的南瓜秧一寸一寸地引申


背负墙头草左右摇曳的影子

被一缕青烟久久地缠绕,缠绕


给命运一个剪影。——碗口大的疤痕

悬挂夜空,把小小的芦庙照得几乎和心窝一样大


*

整个淮河流域的卑微,仅次于月光下的这一座新坟茔

微微高出一卷野史

而低于一颗心的颤抖

多像一尊沙漏的下半辈子,几乎郁积成了一则寓言

养活着一群依山傍水的灵魂

——我能看见流年满盈。再次返回到源头

那翻不开的一个扣碗,那解不开的一个死结

那宿命……

上半生已经被忽略不计(那63年真的太短了吗?)

缘木求鱼的轨道,怎样才算抵达终点

尚未长出蒿草丛和墓碑

月光仍在这里停顿,帮我画着虚线的一生

春风沿着地平线点亮了生命之灯

摇曳不动的骸骨,陷于怀念的双膝,泥泞里的背影

……被掏空的胸口,溢出月光无法遮掩的愧疚

那序曲般的悲伤笼罩着倒影和山岗

从祖籍失散,从生到死,从虚到空

我不在探究芦庙是不是距离灵魂更近一步

现在,请允许这一轮月亮寄宿于我的心脏

让我暂借父亲的哲学,像蜗牛一样安静地活下去


*

新修缮的屋脊上,猫弓着腰

月光正跳着芭蕾……


旧光阴的唏嘘覆盖一颗心

秋风摘掉翅膀,陷入回忆的旋转


一个叹词堵在喉咙里。被熏黑的烟囱有点恍惚

月光下,从心底浮起一截烧断的灯丝


此刻,一个远游的人总算安静下来

蝙蝠的梦倒挂于屋檐


这仰望星空的瞳孔和月亮相互指认

在芦庙,它们琢磨着彼此的光线和家书


偏僻的愧疚,是怎么被老石磙压住的

又是被谁还给这一口泉源的?


跳着芭蕾的月光

摇摆着青春的尾巴。剩余一缕余晖被落日遗忘


谁帮我藏匿着农具的孤独

这手工的孤独,这强忍住锈迹的孤独


仍戴着面具的安静

被稀释。被拆散。被清洗:犬吠、鸟笼和露水……


*

或许是发现那个黑瘦老头不见了

要不它不会在他家自留地里晃悠那么久……


或许是秋风擦黑劫走了陌生人从县城捎回来的口信

要不它不会还在为绕不过的那道坎落落寡欢

或许是守着墙跟的犬吠跑到了寿衣铺的对面

或许是超载的拖拉机陷入了春天的草滩

或许是挂在门后的秤锤砸中了水井的心窝

或许是搭在西山墙上的木梯伸出了光阴的耳朵

或许是树木做成白茬的棺椁时才刚刚苏醒

或许是对一个人的记忆悄悄抄近道从树的身体里复活


……要不我背上的十字架,咋看咋像

它慌乱中按下的一枚印戳呢


*

今夜,月亮是属羊的

啃秋草的影子,犹如啃泛黄的经书


食古不化的城乡结合部

散发着郊区的孤独,被拆迁的孤独


咩咩的叫声唤醒同类

刚从乡下的小河边洗过脸


喜欢发芽的木头

练习跳秋风舞,对生活逆来顺受


有些不合群的石块,高高在上

盈亏自负


*

在芦庙,月亮的盈亏磨损着

我的户口本的厚度。生命的轻重

被速度消解于没有中心的自转


有月光摊开一张揉皱的糖纸

在河面打着旋,漂浮着……


丢失的太多了。有的在这里

有的在异乡。——它们曾尝试着

把我的生活装饰成甜的


寂静的蝉蜕。一个刚刚停顿下来的手术室

被掏空的胸腔里堆积着岁月的回声


放下了迂回的生活

放下了弯曲的自己。苦吟者从废弃的旧河道里

找到缓慢流淌的记忆


向远方窥视:月亮是甜的?

——儿子的出生证,使月光

更像一张摊开的糖纸了……


*

走着走着,月亮晃晃悠悠出来了

走着走着就爬上一棵香椿树,绑着晾衣绳

有时,是一棵梧桐,靠着一个人影


看,月亮坐在一枝即将枯死的树杈上

多像一个废弃已久的鸟巢,借沉默收殓远方和孤独

绿芽踮着一双小脚丫,追逐健忘的春风


湖里的那一个,染上了忧郁症

啊,鱼也寂寞,钩也寂寞

那一截木桩像个垂钓者。新枝折断于清明


远游的鸟鸣噗噗嗒嗒落在月亮地里

斑驳的心事噗噗嗒嗒落在光阴深处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就走到了月亮上


*

恍如童话,从挖掘机的世界

盗走羊毛和泉水


星光粘满黄胶泥

种籽慢慢地睁开鱼的眼睛


雪,赠予干涸的池塘一页稿纸:

词语的星群即将来临……


“他仍然坚持着最后的底线……”

在灵魂的深井里,凿着富矿和满月


*

爬上宝严寺塔清唱豫剧的

在嫘祖河上打水漂的

沿着京广高铁线安静、明亮的两条铁轨攀登的


月轮清辉,化身之名目繁多。各自照着

各自的纵横……


经过芦庙的地盘时,一下子

就找到泛黄的祖籍:悬壶碧空,为关王庙掌灯

隐入庙前的关爷坑,挖一眼古井


寄宿于一个草民的胸口,鸟瞰

乡野之沟渠和法庭。庙会上,踩着鼓点的生旦净末丑

悄悄出戏


村外几座祖坟

押住人间平仄。岁月之回声浅析

尽可能多的月光和白盐,跟着棠溪分神……


*

月亮,回到芦庙

就不好意思再叫月亮了——


缫丝的嫘祖放下供果

二姑奶去世前藏枕下一捧核桃、红枣

大伯挖一个红薯窖口。三婶握在手里的

老趼。以及抱紧火焰

和墨汁的蚕茧。心中有一只猫


不要指它。母亲和女儿

是等值的地平线。可以叫它的乳名

养着一碗引水


不要指它。月亮,清楚哪些妄念

会害眼。会掏空心窝

留下一个疤,盖住碗口大的尘世


*

我看到的月亮

是芦庙的。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己慢慢地消化


虽然,你并不知道

芦庙在哪。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

所遇到的,是真是假


——所以,今晚的月亮特别圆

特别大。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又似乎已不屑于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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