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人
麦香里,联合收割机
走现代化路线。小麻雀
和戴草帽的木头人
心事丛生:小小的
绿色种籽,阅历不次于晨露
麦地泛黄。“蓝天的蓝
无悲无喜……”
——这宏观的蓝,爱打瞌睡
在木头人的头顶
制造着形而上的阻力
在五月,忏悔也是有根的……
木头人的胸口
垂挂十字架。“草木之心,
研着一剂最好的药方。”
泥古的
黎明,知更鸟捎来返乡的
口信。木头人代替
看麦的王老汉
猛吼一嗓子:小麻雀
迅疾,如一群愧疚的墨汁
飞溅到村小屋檐……
野斑鸠
雨生百谷。一条河流
帮父亲磨镰
乌云埋不住
一截藕。一块骨头,有名无姓
风,摸索麦田的
饥饿感。春雷沿着羊肠小径投递
雨叩南山。心生
青石,铺满岁月的河床
野斑鸠的叫声里
走出一个属羊的少年……
麦子将熟
风,在麦地
苦吟。绿色的诗行
经过白雪的义务教育
麦苗抽穗。油菜结籽
叽叽喳喳和逃学的孩子
或许是偷食的麻雀
伴读留守儿童。风,另有打算
吹拂着叛逆的青春期少年
——羊群和白云,各怀心事
分享一个念头:早日长出绿色的
翅膀。麦地里
守望的木头人,悄悄萌芽
“豌豆偷树,各家各户——”
知更鸟捎来口信
麦子将熟。在五月
风,吹不吹
都是有想法的。是的,请相信
一件幸福的事情
即将发生……
秋 雨
秋雨“嘀嘀嗒嗒……”
落在母亲帮儿子
缝补自传的针脚上
——母亲一直活在履历的起点
等待花生成熟。父亲已俯身
于苞谷地,点化守望的星星草
或者说,父亲帮儿子
筑就一条回归之道
——籍贯的空白处,静观落叶抵达
“嘀嘀嗒嗒”。父亲的绝笔
从三月的倒春寒
落下杏花。“……母亲活在爱的韵脚上”
“嘀嘀嗒嗒”。落在儿子心里的秋雨
拥有了点滴记忆,轻轻叩击
土地之门。鬼灯笼
悬壶的节奏,蓄势待发……
芦庙的月亮
月亮,蹲在杨树枝上
端着一碗苞谷粥。“稠糊糊的光……”
此刻,盛满一肚子饥饿感
此刻,光等待稀释
涌入我的肺腑。仿佛母亲在祈祷
月亮,端不平一碗清水
蹲在芦庙的杨树枝上
早晚有一天,空空瓷碗化身鸟巢
让鸟飞成童年的纸鸢
鸟鸣,在屋檐下寻觅归宿感
然后收翅敛心。月亮,缓缓下沉
盘坐二十七层的楼顶
托钵,伸向墓茔如痣的麦田……
大 风
想要放下一些什么。风,越大
越拎不起野草的回忆……
还是微风陪着细雨。在我的村庄
野草正在一寸一寸地淹没
续写家谱的光阴
秋意弓着腰,先从心底升起……
进城的人,正在一点一点褪掉
根须上的泥土
入土为安。父亲枕着黄土埂
等枯草返青,帮他一点一点放出体内
透亮的牛哞、虫鸣和五谷杂粮
秋天悄然而去。落叶归根
落叶,总结着一生的预算。被掏空的
风,从小到大
风,越小
越能唤起回忆的细雨。放不下的
让祖籍的空白处,野草丛生
途 中
田岗水库。雌性的水
给下游送去
母性的光芒。涟漪。云
——晨露和我,从下游来。你说
“荷与莲有区别吗?这需要
从源头,濯洗词根……”
赏荷时,她举着最亮的一叶
在居于上游的
一颗心里,挖藕
雨珠和晨露,区别在于
路径迥异:抵达
或返回。“水,往低处流……”
风行凤湖上,翻译
一封远方来信:诗和莲蓬
有相同的根,懂得稽首,懂得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