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少雪,草木替人间落了一场又一场白。熟悉的有初春之梅花,“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说的便是梅花。赏梅宜清幽,流连在春日的园林里,如怡园的南雪亭,梅雪盈窗,暗香浮动醉游人;也宜热闹,如吾家山的梅花,一璧青山,雪香云蔚,绵延数里,正所谓“望去茫茫香雪海”。
茫茫似雪的还有秋之芦花,水天一色间,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稻熟蟹肥时节,阳澄湖畔熙熙攘攘,我却喜欢避开如流的人群,来到小镇太平。因域内溪川纵横,荻芦飘摇,太平旧时又称荻溪。荻,类似于芦苇的一种草木,白居易有诗曰“枫叶荻花秋瑟瑟”。京剧《沙家浜》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唱词,“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荻溪,一座适合在秋日念起的江南水乡。
秋日荻溪之行,宜早起。清晨抵达,朝阳渐起,晨雾初散。阳澄水岸边,芦荡丛生,凫鸟偶现。一片片霜打的枯黄,摇曳着似雪芦花,起伏连绵,氤氲着水雾、晨露、曦光,呈现出一种凄清、浩渺的苍茫感。
芦雪亦可配梅。尤记去年游香雪海,从吾家山下来,看到梅林游憩区一位工作人员身着大红冬衣,手里抱了一瓶梅花,站在“在太湖遇见梅好”人文宣传墙前,让我恍然念起《红楼梦》里的宝琴立雪。“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背后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贾母送的凫靥裘,金翠辉煌,又有红梅点缀,身后衬着雪中的园林芦雪庵,空灵唯美。
“赏雪”最宜还是在冬日。江南的冬天是一场场寒潮带来的,就好像江南的秋天少不了一层层秋雨。这里面有节奏,也有韵致,让秋而冬,有了层林尽染、入画斑斓的视觉享受,也能在万物萧瑟、围炉座谈时多一份翘首以盼。
冬日,枇杷开花了。掩映在冷翠的枇杷叶里,枇杷花实在不起眼,初看似落了一夜雨夹雪积的那一层薄雪。含苞的枇杷花裹着一身灰色的绒毛,像极了一只只正在采蜜的蜜蜂。我看到一只蜜蜂刚好在枇杷花丛里忙碌,张开翅膀从一朵飞到另一朵,原先的那一朵花便开好了。
江南人家,宅前屋后,常见的是木樨和枇杷,木樨飘香,枇杷挂果,都讨人欢喜。我现在所住的小区内,步道旁多种植乌桕树。在层林尽染、入画斑斓的时节,看了天平山的红枫、虎丘湿地公园的红杉,却真正是忽视了乌桕的美。很遗憾,没有在晨跑时,多停一下,稍微仰起头,衬着一碧如洗的天幕,欣赏那不输红枫的属于乌桕的流霞。那是我在友人分享的图片里看到的,那么明媚,那么秋天。
枇杷秋发芽、冬开花,与此同时乌桕也在悄悄地经历蜕变。流霞过后,乌桕叶渐暗渐枯渐落下。之前结的乌桕子,待秋深露重,忽地炸裂,白籽红壳艳得惊心。而待我开始留心乌桕时,乌桕籽的壳也已脱尽,只留下一树桕实,星星点点。
一日晚饭后散步,走走停停。四周高楼上的景观灯已亮起,给凛冽的冬夜烘托出一层暖,乌桕树干的灰色也在霎那间隐去,只留下那星星点点的暖白。稍一昂首,恰好似一场江南的初雪,纷纷扬扬间,满满是欲说还休的温柔与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