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马
牛马
童老师立在讲台上,望着底下的学生,心里颇不宁静。阳光从窗棂间漏进来,斑斑点点地洒在课桌上,倒像是给那些伏案的孩子镀了一层金边。然而这金边之下,却是一张张木然的脸。
"二锅头!"童老师忽然提高了声音。那被唤作二锅头的学生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睡意。他本名自然不叫这个,只因父亲好酒,常饮二锅头,同学们便以此唤他,久而久之,竟成了他的绰号。
"把课文读一遍。"童老师道。
二锅头慢吞吞地站起来,慢吞吞地翻开书,慢吞吞地读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情不愿的味道。读罢,又慢吞吞地坐下,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童老师叹了口气。他又看向唐金宝——这孩子家里开金店,父母盼他继承家业,故取此名。唐金宝正用铅笔在桌上画着什么,见老师目光扫来,慌忙将手缩回袖中。
"唐金宝,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唐金宝支吾着,眼睛左右乱瞟,似在寻求同窗的援助。终于有个女生小声提示,他才结结巴巴地答了上来。
下课铃响了,孩子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书包。童老师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鱼贯而出。二锅头和唐金宝走在最后,勾肩搭背地说着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那笑容倒是比上课时生动得多。
办公室里,童老师对同事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跟牛马似的?踢一脚走一步,不踢就不动。"
同事笑道:"现在的大人不是最讨厌做牛马吗?天天喊着'拒绝做牛马',怎么孩子们反倒乐在其中似的。"
童老师闻言一怔。他想起二锅头的父亲——那个在酒厂做工的男人,每次家长会都醉醺醺地来,说不了三句话就要骂现在的世道;又想起唐金宝的母亲,一身珠光宝气,却总抱怨生意难做,钱难赚。大人们在生活的鞭子下奔走呼号,孩子们却在知识的田野上驻足观望。
放学时,童老师看见二锅头和唐金宝在校门口的小摊前买糖吃。二锅头从兜里掏出几个硬币,数了又数,才递给摊主;唐金宝则大方地摸出一张纸币,要了最贵的巧克力。两人分吃着糖,脸上洋溢着简单的快乐。
童老师忽然明白,牛马之所以为牛马,不是因为喜欢被鞭打,而是因为眼中只有眼前的稻草。孩子们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不是热衷牛马的生活,只是尚未看见远方的草原。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头小兽,在金色的光里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