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外三首）

1.草房子

老家的厨房

开门朝东

我的父亲幼时

把锅底烧穿

落得一顿打

这些往事

由奶奶嘴里落下

像干瘪的红辣椒

颗颗辣椒籽落在我的心里

二十年后的厨房

开门朝西

一根横梁已经断掉

今年靠邻居帮忙

重新翻新、加固

老两口盘算着

还能再过几年

爷爷突发脑溢血

一棵大树

抖落最后几片叶子

奶奶、儿媳妇、大儿子

已经叫不应

二儿子今年刚走

晚辈散落在各地

风吹远了蒲公英

草房顶的银杏被吹落

小河还没有上冻

漫天的晚霞

像一把火

烧了草房子曾经的一切

2.河道与船

船，从河道出发

装满水草与浮萍

往下游走去

将水草晒干

给夏天一个

曾经撑满湖面的想象

小码头边

船，往整个村落撒网

打捞河面的记忆

刮除来自远方的漂流

将时间的痕迹

沉淀在河床上

十二月的河道

清澈透亮上了冰

小船歪着身子

瘫在岸边

等孩童走到芦苇根边

将鞭炮炸进冰面

来年开春

撑船的老人

梦里突发脑溢血

河道堆满浮萍

小船也跌了踉跄

把自己淹死在小河里

3.木枣树

老屋旁一棵枣树

静静长了三十年

不曾独自离开

白霜来临的前夜

枯叶铺满了水缸

与父亲一同老去

屋田头的小河边

新树熬过了北风

开春迸发了新芽

老屋里没人在意

八十二老者呆望

辨认出了木枣树

父亲何时栽下新树

问风、问雨、问树

或许在放工的午后

或许又密谋了许久

挖了几锹土

看了几回天

他的心事唯有树知道

他

八十二岁的父亲也知道

老树早已烧成了草木灰

洒在新树的附近

记忆渗透进泥土

悄然在地里传导

新结褐红的枣子

亦如我父亲逝去的脸庞

4.大象

大象用鼻子卷起木头

垒起眺望远方的高塔

梦想有一天

卷起云层垫在脚下

向另一个部落迁徙

父亲在鱼塘带头拉鱼

弯着腰犁着塘底

被工友叫成大象

等日落的时候

独坐在院内的泡沫凳上

大象的脚印里

父亲站在原地

细想着一个家的未来

亦或是

等一个节日

从此走向了大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