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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曙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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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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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地

我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经过导师推荐,留在了本校当辅导员。母亲不会用微信,我常常清晨给她打电话,因为她习惯早起。父亲因意外去世后,她就像陷入劲风中的芦苇,随时都有被折断的可能。她竟然学会了使用微信,嫌打电话浪费钱,要求使用家里的无线网络视频,甚至直播她早起喂猪喂鸡。

我多次提议接她到山城重庆,她每次都摇头,说家里的鸡鸭离不开人。暑假放假,我趁她去田里干活,把鸡全部卖了,断了她的念想。她回到家竟然也不生气,说反正也要卖掉,就嫌我卖的价格不合适。我离开老家,返回单位的时候,她亲自到镇上买了纸,提醒我去父亲的坟上看看。其实,我已经去过了,还用火把坟周边的杂草烧干净。

几天不见,坟茔周边的嫩草探出了头,或许是地底人们的思念。母亲从兜里拿出薄膜纸,铺在了黑色烧焦的坟茔前,暗示我跪着。我心里一酸,其实不用垫着。我跪直着身子,拿起一张张的黄纸,眼见火苗将熄,再引燃下一张,让时间走得慢一点,让心里的话慢慢流淌。

母亲将厚厚的一叠纸全部洒进火中,“你爸是个敞亮人,用钱大方。”

母亲的衰老与我工作的繁忙一起奔向亲情的两端,电话少了,视频少了。她说把家里新掰的玉米寄点过来,我很惊讶,去年寄特产花了一百邮费,她唠叨了好多天。原来她做梦了,梦里,我爸拉着她的手,担心我在外地吃不好睡不好。她最终决定带着玉米,自己过来,我更惊讶了。这绝对是老太太出门——头一回。

我读大学的时候,最便利的交通工具是火车。现在母亲主动要求过来,我准备为她定机票,麻烦老家的二哥抽空送她。她死活也不同意,说自己没坐过,害怕。二哥打电话给我,“你妈给你带了很多吃的,她怕乘飞机要被没收。”

动车十一个小时,火车直达二十个小时。我想起年少的自己与父亲出远门,火车硬座28小时,那会有第一次穿越山洞的慌张,第一次因为连续吃6包泡面而反胃,第一次主动找陌生人搭讪,第一次踏上了山城的土地。也是第一次和父亲在一个空间里待那么久。

我很忙,母亲疼在心里。总是早早起来准备好了早餐,两个荷包蛋,一碗稀饭,一小碟咸菜。咸菜是母亲特意带来的,将莴笋茎晒干又泡发,咬在嘴里嘎吱脆,就好像夏末秋初的点点清凉。有次我起晚了,拿着鸡蛋就往外面冲,母亲默默跟在后面,从外面买了馒头放在物管处,还说稀饭放在物管处,洒了会给别人添麻烦。

母亲在学校后山开辟菜地,我是反对的。几百块可以买各类小菜,但若自己开辟菜地,那可有一滴滴汗珠往下流的时候。人老了,就该享一享清福。母亲哼了一声,说自己再不劳作,身体都快长满枯草了。我惊讶于她竟有如此有张力的语言,她说长时间不长庄稼的土地只要满是荒草,过几年这块地就要废了。

七七八八的农具由我帮她从网上购买,连锄头都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后山虽叫后山,但更像荒坡,也有附件的农人与师生们开辟自己的小菜园,明显增添了人的痕迹与“手笔”。母亲显然想要一个大手笔,找寻了两天,都在选址,一问,可有讲究。要在山坡的阳面,地势不能太低,少有乱石,还要有能够留得住水的小水坑。我说她不是在找菜地,而是在寻宝看风水。

菜终究是种上了,半天不见发芽。稀稀疏疏的嫩芽,好似平地里露头的少年,风雨来临又迅速蔫巴下去。母亲认为是种子的问题,几个电话解决了种子的问题。她说,可是动用了她几十年的人脉。跟隔壁王奶奶要了点韭菜种子、跟关系时冷时热的舅妈要了花生、还要大妈去村口的种子店买萝卜种子。“土种子”是她口中关键,虽说长得没有良种又好又大,但是胜在生命力和原本的味道。这点我是相信的,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烤韭菜,嚼到最后根茎难咽,老家的韭菜吃起来那叫一个嫩滑。

一个季度过去,母亲的菜园还真别有一番天地,让我惊喜又难过。在地头,她用竹竿测量每一垄的距离,还用废弃的塑料瓶剪成小标记插在土里,标上作物的名称,甚至用红布条系在竹竿上,风一吹便哗啦啦响。这种细致让我有些感叹,在她的专业领域,母亲还是那么讲究与专业。我不怎么喜欢吃的豆角,母亲也种了几棵,弯弯的藤曼绕着竹竿攀爬,像极了我们家最近几年被打乱的生活——父亲的突然离开。我突然意识到,父亲最喜欢的就是豆角,红烧肉炖豆角、豆角饭、炒豆角……………

这片菜园像是一本翻开的日记,母亲没有多说,却用双手在后山的菜园里写下无声的诗行。我蹲下来,帮她扶正一株被风吹落的豆角藤曼;学着她的模样,将竹架子往泥土中再用力;蹲坐在石头上,数一数多少样蔬菜。泥土沾满我的指尖,湿润润的感觉让我回到了老家门前的田坎,月季花开了又落,垂直滴落更多的种子。

有菜园的地方,家依旧是一个家,家才更像家的样子。慢慢往回走的时候,我在母亲身后,点了一份菜。我想吃红烧肉炖豆角了,加点海鲜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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