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前列腺炎严重了。这是周日早晨的事。他躺在床上,像一只被踩扁的虾米,蜷曲着身子。疼痛从下腹部蔓延开来,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头在扎。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两片来,就着昨晚剩下的半杯凉水吞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时,他想起这药已经吃了快一周了,却不见好转。
窗外,七月的阳光白得刺眼。老李望着院子里枯萎的瓜藤和叶子,那蜿蜒的裂纹像极了一张扭曲的嘴,正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窘境。两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让他从意气风发变成无人问津了。积蓄像漏水的桶,一点点见底。他盘算着去医院要花多少钱——挂号费、检查费、药费,这些数字在他脑子里打转,转得他更疼了。
"还是得去。不能不要命,希望有一天,眼一闭再也不睁,一辈子也就结束了!"老李对自己说。他慢慢爬起来,每动一下都像有人在他体内拉扯。穿衣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老李推着那辆骑了五年的电动车出了门。电瓶已经不太行了,跑起来"咯吱咯吱"响。他小心翼翼地跨上车,生怕动作太大扯着疼处。七月的风热烘烘地扑在脸上,混着马路上的汽车尾气。
医院的车棚挤满了电动车,还有不少自行车。老李转了两圈才找到位置。医院门诊大厅里人满为患。老李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他前面是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孩子哭闹不止;再前面是个拄拐杖的老人,裤腿上沾着泥土。还有一位中年妇女脸上还有血迹,说是被人打了,挂了内科说错了,必须改签外科。老李突然觉得自己的疼痛似乎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老李递上居民身份证,还有一张退役军人优待证,里面的余额让他脸红。挂号费倒是免费的,但想到接下来的检查,他的心揪紧了。
内科在一楼,好在离挂号处不远,转身就能看见。就诊者又是排着长队,大家都在低头看手机,或者像老李一样,盯着显示屏发呆。大约过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叫到自己号了——1号诊室。
诊室里坐着个中年医生,戴着眼镜,胸牌上写着姓名吴某某和"副主任医师"。他抬头看了老李一眼,又低头在电脑上敲打着什么。
"哪里不舒服?"
老李描述了自己的症状,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吴医生听完,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对着老李说:
“你才53岁,头发似乎全白了,到了这个年龄前列腺方面的问题,需要注意。”
"去做个B超。还要尿检一下。”
老李的心沉了下去。"医生,这个……贵不贵?我已经失业快2年了。"
吴医生这才抬起头,认真看了看老李洗得发白的圆领衫。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179元!"他顿了顿,"但确实不便宜。"
老李的嘴唇颤抖着:"行吧、行吧,觉得自己像做错事的孩子。
走出诊室,接着去缴费,老李不会操作自动缴费系统,只得上前请志愿者帮忙,到了B超大厅,前台说上午不用刷卡排队了,下午2时过来吧。
下午的医院,明显没有上午人多,B超室里凉飕飕的。老李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腹部时,他打了个哆嗦。技师是个年轻小伙,动作很轻,时不时问他疼不疼。老李摇头,眼睛却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数着那蜿蜒的线条。
出来后,接着去进行尿检。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老李拿着报告单回到诊室,心跳得厉害。吴医生仔细看着片子,眉头渐渐舒展。
"还好,不算严重。红细胞指标有些高!"他说着,又在电脑上操作起来,老李猜想是在开处方了。
“医生,用药不要太贵呀!人到中年,也算老年了,挣钱不易。”
“我给你开的药,都是基本药物,效果不错还便宜。"
“谢谢您,吴医生!”
走出诊室,老李再次找到志愿者帮忙缴费。屏幕上的数字让他愣住了:12.9元。
"这...是不是开错了?"老李顿感意外。
"谢谢...谢谢医生..."老李用手抹了抹脸,"您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老李无数遍在心里唠叨着。这它让他相信,这世上总还有人在乎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在乎他们的病痛,也在乎他们的尊严。
取药时,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药——碳酸氢钠片、左氧氟沙星片,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老李跨上自己的“老伙计”回家,路上行人匆匆,风吹在脸上,依旧那么燥热,他感觉今天的阳光似乎没那么刺眼了。十二块九毛钱的药装在塑料袋里,挂在车把手上轻轻摇晃。老李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生怕它掉了。
他忽然想起医院大楼上的竖立的——“人民医院”,红色的大字格外醒目,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人在乎和关心我这样的'小人物'!”老李心里顿时感觉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