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岁月
墨香岁月
文/田涧
大年三十,豫东平原的村庄褪去素装,披上节日的盛装。天空湛蓝如洗,炊烟袅袅间,一幅乡土年味画卷徐徐展开。家家户户门楣上,朱红对联与威武门神相映成趣,就连新置的轿车也贴着"车行千里路,人车保平安"的吉语。
这鲜活的年俗场景中,最触动我的,是那些承载着文化记忆的手写春联——我们乡人亲切地称之为"对子"。
初中那年冬天,邻居大哥捧着红纸敲开我家院门。那时我刚以全乡第二的成绩考入镇中学,在乡邻期待的目光中,父亲郑重铺开八仙桌,我悬腕写下人生第一副春联。墨色在雪地上映出清光,也在我心里种下了书法的种子。
这份机缘要追溯至小学三年级的描红课。班主任张老师在我作业本夹的米字格上,用遒劲楷书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后来在镇中学,我有幸随田维洲老师习字。记得老先生紧握我执笔的手,在寒冬里写下"福"字最后一捺时,呵出的白气与墨香交织的场景。他退休那年,我寄去的"皆大欢喜"贺卡,成了两代人最温暖的传承。
二十三岁进入省城报社,采访本旁始终搁着毛笔。有次会议紧急,我手写的台签让同事们惊艳发现:这个常骑破自行车采访的年轻人,竟藏着传统书法的童子功。
在郑州商代城墙下的文化商店,张蔚大姐赠我的那刀宣纸,重新点燃了练字的热情。
虽然后来因工作调动未能兑现赠字承诺,但那份"张目为盱,蔚然大观"的构思,至今仍是我心中未完成的约定。
因书法结缘的同乡书画家少华,带我走进更广阔的天地。2015年港澳文化交流活动中,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与黄大仙庙的香火,都化作书画家笔下的万千气象。
四年后的海参崴之行更令人难忘,当我们的"一带一路"书画展在列宁像旁的展馆开幕时,俄罗斯友人指着水墨牡丹惊叹"哈拉绍"(俄语:好)的瞬间,我深切感受到传统文化作为文明使者的力量。
去年小年,我在小区义务写春联。金墨在红纸上流转,围观的孩子跟着念"梅开五福,竹报三安"。
腊月二十七返乡途中,车载电台播放着豫剧《朝阳沟》,副驾上那卷春联随风轻响,像在应和窗外的麦浪。
如今虽定居京城,每年春节我仍坚持手写春联。从田老师教的"永字八法",到王德硕先生越洋指点的隶书笔意,这一笔一划间,连着乡土记忆,系着文化根脉。当金墨在红纸上晕开,我仿佛又看见故乡的雪地上,那个第一次写"福"字时紧张得冒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