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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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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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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读书故事

推开记忆的雕花木窗,三十年前的阳光依然明亮如新。那个从大巴山褶皱里走出的少年,背着褪色的帆布书包站在县图书馆门前,掌心沁出的汗水浸湿了借书证的边角。彼时的我尚不知晓,这座青灰色建筑将成为托举我人生的云梯,让一只折翼的雏鸟得以在文学的天空翱翔。

1993年的秋天,县城中学的梧桐叶簌簌飘落。当同龄人在球场上挥洒青春,我总蜷缩在教室角落,就着斑驳的墙漆读《当代中学生》。五角钱的雪糕在盛夏的蝉鸣中融化,化作《文化苦旅》里敦煌飞天的衣袂;省下的咸菜钱在寒冬凝结,凝成《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煤油灯下的剪影。母亲纳的千层底踩过新华书店九级石阶,油墨香里浮动着贾平凹笔下商州的山月,余秋雨行过的阳关古道在泛黄纸页间绵延。

一个暮春的黄昏,我在图书馆的落地钟声里顿悟了文字的魔法。当指尖触到《战争与和平》烫金的书脊时,穹顶的彩玻璃正将夕阳筛成七彩光雨。列夫·托尔斯泰的俄罗斯原野与陕南的油菜花海在此刻重叠,我忽然听见灵魂深处传来破茧的裂响。从此,每个周末的晨曦里都跋涉着那个少年:二十里山路蜿蜒成但丁的地狱阶梯,只为换取三小时与荷马史诗的神交。

记得那年深冬,为借阅《巴黎圣母院》,我在零下三度的寒风中排队两小时。管理员张姨将暖水袋塞进我冻僵的掌心,玻璃窗上的冰花倒映着卡西莫多敲钟的身影。当读到艾丝美拉达在绞刑架前起舞时,泪水在笔记本上洇开墨痕,化作后来获奖散文《纸上的星光》里最明亮的段落。那四本贴满剪报的硬皮本,如今仍珍藏在樟木箱底,纸页间还夹着当年图书馆门前的银杏叶。

高考前的梅雨季,我在古籍库偶遇了钱钟书的《管锥编》。蠹鱼在檀木书架间游弋,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线装书的沉香。钱先生旁征博引的考据竟与陕南民歌中的比兴暗合,这发现让我在模拟考作文中写下《秦巴山中的诗学密码》,从此成了文学社的"小钱锺书"。录取通知书送达那日,老馆长特意送来1958年版的《唐宋词选释》,扉页题着:"给即将远行的摆渡人"。

而今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窗外仍是当年抚摸过《追忆似水年华》的晚风。当数字洪流席卷世界,我依然固执地穿行在图书馆的碑林长廊。那些被时光包浆的典籍,总会在某个黄昏予我神启:翻检地方志时邂逅的清代书院章程,竟成为脱贫攻坚调研报告的点睛之笔;旧报纸里泛黄的供销社账本,化作小说《货郎鼓》中鲜活的细节。

三百篇见报文字,十座奖杯,都不及那个永恒的午后珍贵——当我带着新出版的散文集回到母校图书馆,看见穿校服的少女正踮脚取下《平凡的世界》。她的马尾辫扫过当年我刻下"以梦为马"的书架,阳光穿过穹顶,为每粒浮尘镀上金边。此刻我忽然懂得,所谓理想,不过是无数个传递火种的轮回,而书籍,正是那支永不熄灭的火炬。

合上最新获奖的小说集,电脑屏保闪动着但丁的诗句:"我见过最美的星群,在但丁凝视贝雅特丽齐的眼睛里。"而我要说:我见过最璀璨的星光,在图书馆穹顶下千万双渴望的眼睛里。那些被书香浸润的灵魂,终将化作穿越时空的羽翼,带着整个民族的精神海拔,飞向文明的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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