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学旅行在春天

晨雾还没散尽，教学楼前已攒动着绒球般的脑袋。四年级的吴子立踮脚数着台阶上的青苔，那些星星点点的绿仿佛昨夜才从地缝里钻出来。当大巴车碾过三月的露珠驶向云雾山时，整座镇子都浸在湿润的草香里。

车过铜钱峡，山势陡然收束成峡谷。孩子们的脸紧贴着车窗，看石壁上垂落的迎春花瀑布般流淌。班主任李老师举起喇叭："注意观察岩层褶皱，这是两亿年前海底的波纹。"春生慌忙掏出笔记本，却见前排的小满正用蜡笔拓印车窗上的水痕——那些蜿蜒的轨迹，竟与老师展示的地质图谱惊人相似。

山坳里的云絮正在苏醒，一团团漫过茶垄。穿蓝布衫的老茶农举起竹匾，新采的毛尖泛着茸茸绿光。"清明前的茶芽最懂时光金贵"，他说着摘下两片嫩芽放在春生掌心。孩子们围成的圆圈越缩越小，直到三十双眼睛都看清了叶脉里流淌的春天。

松针铺就的小径上，自然课邢老师突然驻足。她指尖悬在一株不起眼的紫花上方："谁在诗经里见过她？"背诵声零零落落响起来："采采芣苢，薄言采之..."春生忽然发现，古人吟唱的车前草，此刻正在他球鞋边轻轻摇曳。

午餐时分，山溪成了临时的自然科学馆。女孩子们把便当盒盖舀满春水，比较着哪片花瓣漂得更稳；男孩子们用树枝丈量鹅卵石的同心圆，争论这是三百年还是五百年的年轮。春生的饭团滚落在松软的地衣上，他惊奇地发现，这些绒毯般的植物正把岩石悄悄揉成土壤。

斜阳给云母岩镀上金边时，李老师发下棉纸和炭条。小满伏在青石板上拓印蕨类化石，那些远古的纹路让她想起奶奶织布的经纬。春生则追着一只金斑喙凤蝶闯进野樱林，忽然明白语文课上的"乱花渐欲迷人眼"原是写实——飘落的花瓣真会迷了蝴蝶的航向。

返程的车上，所有车窗都开着。山风翻阅孩子们膝头的笔记本，吹起夹着野花的书页，吹散小满炭笔拓片上的松花粉。春生数着今天认识的十二种植物，突然发现记在本子上的"二月蓝"旁边，不知何时被谁添了句歪扭的注脚："会对着太阳眨眼睛"。

暮色漫过山梁时，大巴车正驶过镇口的油菜花田。三十张红扑扑的脸庞在金黄的海浪间沉浮，宛如大地刚刚写就的鲜亮标点。山道旁的白头鹎抖落羽毛间的云霞，衔走了这个春天最生动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