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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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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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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敬可爱的何老爷子

何老爷子,大名先禄,是我1980年在巴东师范求学时的恩师,今年八十有五,自然是标准的老爷子一枚了。

不过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是毕恭毕敬叫他“何老师”,破例叫他“何老爷子”,还是第一次。何也?

这缘于几天前,巴东师范1977级的远宏师兄转来了何老师刚刚写完的1万多字关于巴东师范的回忆录。我这才第一次充分而详细地知道,我的母校也曾有过如此不凡的过去!我不禁浮想联翩,很多往事历历涌上心头,并对完成这一重要历史著述的何老师,更加充满敬意。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若还按常规称呼85岁的恩师为“何老师”,是不是太平实老套了点?如改称“何老爷子”,会不会更亲切更温暖呢?甚至我还觉得,只有叫他“何老爷子”,才能更充分、更贴切地表达出我对他的敬爱之情!

当然我也知道,何老爷子是不会怪罪我的唐突的。他平生对谁都非常谦和,对学生更是呵护有加,与我们这些老学生毫无违和感。说不一定,他对“何老爷子”的新称呼,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最早认识如今的何老爷子,自然是在巴东师范的政治课堂上。当年的他:四十出头,身材壮实;戴副眼镜,文质彬彬;声音洪亮,和蔼可亲。这是何老师带给我的第一印象,这个印象也一直在我脑海中保存了几十年。

何老师为我们讲授“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这些课程我们刚在高中苦学、苦背、苦考过,自然熟得不能再熟,刚开始上课时,我很担心是纯粹的“炒现饭”,心里颇不以为然。

后来,我却颇为惊喜地发现,这些现饭通过何老师“炒”出来,竟然又颇为鲜美可口了。这真有点像现在,在普通现饭中加进鸡蛋、火腿肠、瘦肉、葱花酱油之类,便不是普通现饭,而是一道价值和价格远高于现饭的新的美食了。

何老师,确是能把现饭变成美食的大师。

后来我也弄明白了,何老师和他的同事们,之所以能把高中现饭变成中师美食,主要是因为他们大多是老牌大学生,接受过高等教育,讲课的水平自然要高于常人。

在这之前,我的小初高老师中,有个中师毕业文凭就很了不起了,绝大多数是民办老师,更没有一个大学毕业生。进入巴东师范我却发现,这里的好多老师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像何老师,毕业于当年的华中师院政教系;田玉平老师,毕业于华师数学系;谭权魁老师,毕业于当年的武汉师院中文系;雷显玥老师,毕业于当年的哈尔滨外国语学院俄语系;万克威老师,毕业于北航物理系,已准备好公派出国留学的,是“反右”时莫名遭了殃……上了这些老师的课,顿有一种高山仰止般的感觉!

这一发现,似乎也进一步坚定了我今后必须读大学乃至研究生的决心。

何老师其实只给我们上了一周或者两周共几节政治课,后来就由班主任郑家翠老师接了手,与何老师的直接交往就少多了,但何老师为我们上课的样子却还一直记得。

那个时候,我对何老师的身份其实还有点小误会。我一直以为,何老师应该是学校党支部书记,与校长穆金焕老师、教务主任谭权魁老师、总务主任谭贤枝老师共同组成了四驾马车。因为很多时候,大会小会,都是何老师而不是穆校长给我们讲话,洋洋洒洒,高屋建瓴,极富鼓动性,又极有感染力,在我看来,这应该就是支部书记干的活儿呀!

很多年以后,我与何老爷子说起这事。何老师告诉我,他其实是党支部组织委员。因为穆金焕校长特别重视栽培下属,很多时候就有意无意把何老师推到了前台,推上了讲台。如今想来,也应该是何老师早就深孚众望,大事举重若轻,难事游刃有余,这才成功“误导”了我。

说起来,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过在当时,也确实出自于我这个普通学生,对何老师人品、学识和能力的高度敬仰。

这一次读了何老师的回忆录,才知道穆校长原来还是何老师的入党介绍人,不觉对当年穆校长的襟怀气度和何老师的德能才识,更多了一份了解和敬意。

进入中师的时候,我还是一个16岁的大孩子,除了课堂和集体活动,我与何老师的个人接触其实很少。中师毕业以后,自己要工作、函授、考研,后来又留湘,山高水远,见面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了,算是不小的遗憾。

与何老师的个人交往多起来,应该是在何老师退了休,成了实质上的“何老爷子”以后,特别是有了微信、有了朋友圈、有了师生群以后。也是这个时候,我才欣喜地发现,当年教我们政治课的何老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功转型为“老顽童”了。

说何老师是“老顽童”,其实并非揶揄,也并非说他真的“老”,真的“顽”,主要是说何老师的心态总是特别年轻,始终与这个时代同频共振,与新事物新风尚保持着链接状态,在这一点上,比起我们这些不过五六十岁、部分刚刚退休的老学生,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印象中,在“野师大”的几个师生群里,说时事,话感想,聊人生,甚至交流退休心得等等,何老爷子永远都是最活跃、最积极、最认真的那一个。他似乎早就自觉忘记或者放下了“老师”这一尊贵身份,更愿意与我们这些老学生亲密无间地打成一片,师生之间没有距离,没有隔膜,只有情谊,只有快乐,只有忘年交的美好。

比如这一次,何老爷子在回忆录中用的“泪目”一词,就让我很是感慨。何老爷子在文中写到,巴东师范1976届的同学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没有照上毕业照,等到“2006年毕业30周年聚会才补上这一课,可惜已走了十几个,想起来也很泪目”。“泪目”一词虽古已有之,但却流行于现代网络,算是比较典型的网络用语,年轻人用很正常,但如果不说穿,谁能想到这话出自85岁的老翁之口呢!

其实让人感动的,哪止这一处文字呢?

在我看来,即使何老爷子返老还童,甚至成了“老顽童”,但他作为一名老师,对学生的那份关心和爱护,却是永远不会变的。这样的细节,在何老爷子的回忆录中,同样是俯拾即是,让人过目不敢忘。

何老爷子与巴东师范的渊源极深,从1971年32岁参与筹建巴东师范,当年开办师训班,担任班主任,到1984年45岁依然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直到半年后被抽调参与筹建当时的三峡省,何老师前前后后在巴东师范度过了长达13年的时光,他对巴东师范的特殊感情,我想是没有几人能比的。

让我深感神奇的是,何老爷子似乎记得巴东师范的每一个学生,说起他们的名字和在校故事,可谓张嘴即来,爱意满满;说起学生们毕业后的些小进步,也总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甚至包括学生的学生取得的成绩,比如1971级学生张世界教过的优秀学生李能扬和张世保等人,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并引以为傲。

四十几年前我也做过8年老师,就我的体会,要做到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莫非,何老爷子是把全部身心,都放到学生和学生的学生身上去了?

更没想到是,85岁的何老爷子还会因为忘了部分学生的名字感到愧疚。比如,写到巴东师范1974年招收的第二届100名学生时(那已是距今50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何老师不厌其详,一一列出了向午秋、谭联合、田宗佑、薛国勇、袁玉萍等90个同学的名字,最后却还不无遗憾地写到:“遗憾的是,还是有上十个记不太清了。”

姑且不说85岁的何老爷子记忆力有多超常,单说他对学生这份情理之外的遗憾之情,也够让人泪目了。

我想,这一切,其实都源于何老爷子发自骨子里的对学生无尽的爱,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何老爷子在回忆录中披露的一件往事,足以证明这一切。

1977届学生毕业分配前夕,有个同学犯下了严重错误。考虑到并非罪不可恕,学校培养一个学生也不容易等综合因素,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原则,负责组织和政工的何老爷子建议予以“开除团籍、保留学籍、缓期分配”处分,学校也据此给上级打了报告。但当时的县委主要领导警弦高张,坚决要求开除学籍,学校只能坚决执行,不过这同时也成了何老爷子的隐隐心痛。

7年后,何老爷子调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整个社会环境也和缓了许多。何老爷子抓住机会,主动找到有关部门,要求就此事重新研究审理,直至最后有关部门撤销当年明显畸重的处分决定,恢复这名学生的公职身份。七年后还有“重生”之日,这是这名学生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如果不是因为对学生的那份深沉而博大的爱,何老爷子有何必要为此大费周章呢?

在我的印象中,何老爷子对巴东县老八区的学子是颇多几分偏爱的。他曾好多次对我说过,他特别喜欢老八区的学生,勤奋,刻苦,学习好,素质高,给我们身上加了许多溢美之词。我听了也不觉沾沾自喜,甚至飘飘然。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何老爷子几十年的教学生涯,是从遥远的巴东最南端、老八区泗井水公社桃李溪小学起步的,那是1962年,当年的发蒙子汤远兴,12年后又在巴东师范做了他的“老”学生。

可能是当年桃李溪的山、桃李溪的水、桃李溪的人特别是桃李溪的学生给何老爷子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吧,他便严重地“以偏概全”,把老八区的学生都划入优秀之列了。

如此说来,作为金果坪人的我,其实是沾了隔壁泗井水公社桃李溪小学的光。好在随着行政区划不断并并并,泗井水与金果坪终于融为一体,何老爷子源于桃李溪的偏爱,散发给我们的无尚褒奖,我们享用起来,便又觉得心安理得了几分。

但愿何老爷子的这份深情,老八区的学子们永远记得。

巧的是,今年暑期,我还去过一趟桃李溪。何老爷子当年起步的小学校舍还在,只是随着人口外流,生源枯竭,已经停办,说起来既遗憾也无可奈何。

在桃李溪小学的操场边,有四棵巍峨挺拔的枫香树,看铭牌,都有几百年历史。伫立树下,微风拂过,我不觉思绪万千。我无法想象出它们在60多年前是什么样子,但它们确是见过23岁的何老师最青春的模样的。

我想,还有比这更好的历史见证吗!

看到学校房屋还被完好保护者,我又不觉产生了一丝羡慕之情。当年的桃李溪小学尚在,当年的巴东师范何存呢?

如今转念一想,学校可以撤并,校舍也可以弃置,但师恩是不能忘的,师德更是可以传承的。这些东西其实更有价值,也会真正不朽。何老爷子以85岁高龄完成的回忆录,为我们勾起的,不单是关于巴东师范的美好回忆,更有可以无限传承下去的那个时代的精神内核。就此一点,何老爷子就功莫大焉。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何老师巴东师范回忆录的最大意义所在,也是何老爷子让人敬爱的所在,真值得每一个巴东师范的学子,甚至包括从中深受其益的每一个巴东人,都深深铭记在心!

套用一句古话: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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