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来到了久违的清溪。
我站在溪边,看那粼粼水波,竟有些出神。溪水很清,清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头。石头被水冲刷得圆润光滑,有的青,有的白,有的带着红纹,在水里静静地躺着。水从它们身上流过,它们也不动,只是偶尔被阳光照着,闪出一点亮光来。我想,这些石头大约已经在这里躺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了,它们应该见过不少像我这样的过客吧?
岸边有几株桃树,已是硕果累累。有些果子上上还带着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抹了一层薄薄的粉。桃子结得很多,你挨我我挨你挤在一起,你推我搡的,好不热闹。有几个果子被风吹落了,可怜兮兮地落在水面上,随着溪水流走了。我想,这些果子大约是要去远方旅行了,它们会比我先看到下游的风景吧。
忽然听见喜鹊的叫声,抬头一看,两只喜鹊站在最高的那棵桃树枝上,一唱一和的。它们的羽毛黑得发亮,肚皮却是雪白的,在桃树丛中格外显眼。它们叫得很欢,像是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我想,它们大约是在谈论今年的窝该搭在哪里,或者是在夸耀自己找到的闪亮物件吧。
沿着溪边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树林深处。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两旁长满了野草和灌木。我沿着小路慢慢走,脚下的泥土很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树荫越密,只有偶尔几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这条路大约很少有人走,因为草长得太密了,几乎要把小路遮没了。
走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远处有一座小楼,建在半山腰上,被云雾缭绕着,时隐时现。云雾很轻,像纱一样飘动着,有时把小楼完全遮住,有时又露出一角。小楼看上去很旧了,墙上的漆已经剥落,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这座小楼大约有些年头了,不知道里面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一个神秘的问号。
站在这里,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大片的田野。田野里种着各种作物,绿一块,黄一块,像是打翻了的调色板。微风吹过,作物就轻轻摇摆,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更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这片田野大约养活了不少人,那些弯腰劳作的身影,才是这风景里最真实的点缀。
看着这一切,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这溪水,这桃林,这喜鹊,这小路,这小楼,这田野,都像是活了过来,在我眼前演绎着它们的故事。我想把它们都记下来,可是文字太苍白,写不出那种感觉。就像喝酒一样,明明知道是好酒,却说不清它好在哪里,只能感觉到那股热流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
溪水还在流,不急不缓,它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加快脚步,也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停下脚步。太阳还在照,喜鹊还在叫,小路还在那里,小楼还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田野还在风中摇摆。它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是偶然路过的一个看客罢了。
太阳渐渐西斜,我该回去了。回头再看一眼清溪,水面上跳动着金色的阳光,像是撒了一把碎金。我想,明天这溪水还会这样流,野花还会这样开,喜鹊还会这样叫,只是看的人不一定是我了。
这世上的风景,大抵如此。我们以为自己在看风景,其实风景也在看我们,看我们这些匆匆的过客来了又走,而它们却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驻足的人。我坐在溪边的一块青石上,任思绪随着流水漂远。这溪水不知疲倦地奔流了多少年,带走了多少落花,又见证了多少悲欢。水面上偶尔泛起的小漩涡,像是时光留下的酒窝,转瞬即逝却又生生不息。
对岸的芦苇丛中忽然飞出一只白鹭,它掠过水面时,翅膀尖儿轻轻点了一下溪水,荡开一圈涟漪。这灵动的画面让我想起童年时在小河畔玩耍的时光,那时的水也这般清澈,只是玩耍的孩童如今已散落天涯。
暮色渐渐笼罩四野,远处的村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溪水在暮色中变成了暗银色,依旧不知疲倦地向东流去。我忽然明白,这清溪就像是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之河,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激流与漩涡。而那些沿岸的风景,无论多么美好,终究都会成为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