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迪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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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缓缓降落在伊洛伊洛国际机场（Iloilo International Airport），窗外是大片翠绿的棕榈树林，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跑终于抵达Tagbak Terminal，但旅程还远未结束。道上，金黄温暖。已近黄昏，落日余晖将跑道涂抹成一片金黄。远处，棕榈树摇曳，海风携带着淡淡的咸味，我深吸一口气，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我终于抵达这片南国土地，而在出关的那一刻，我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Criza 站在接机大厅，朝我挥手。
她一身菲式传统长裙“巴隆塔加洛”，笑容灿烂，眼睛里闪烁着久别重逢的喜悦，素雅却不失庄重。我们多年未见，她迎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
“欢迎来到伊洛伊洛！” 她的语调轻快，却带着些许腼腆的热情。
她邀请我入住她家，在Alacaygan, Banate。从伊洛伊洛国际机场到 Banate 是一段比想象中更漫长的旅程。起初我以为，伊洛伊洛虽是大省，但道路四通八达，旅程应不会太艰辛。然而，当我踏上这趟前往朋友 Criza 家的旅途时，才发现这里的距离不是用“公里”计算，而是用“时间”和“经历”来丈量的。
伊洛伊洛市的繁华与热闹很快被抛在身后，车子驶入乡间，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得辽阔。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绿得浓郁，像是大地披上了一层厚重的毯子。远处，低矮的山丘沉静地伫立着，偶尔有水牛缓缓地踱步，身旁的农夫撑着宽大的草帽，在田间挥洒汗水。
“从机场到Banate可不近啊。”Criza 提醒道，“我们要先去市区，再换巴士，你会经历一场真正的菲律宾式长途旅行。”
我们先乘车前往 Tagbak Terminal，那里是伊洛伊洛市最大的巴士总站，通往全省各个城镇。路上，车窗外的景象从城市的繁华逐渐过渡到乡间的恬静，街边的小贩推着手推车，叫卖着新鲜的 椰奶米糕 和炸香蕉卷，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要不要来点小吃？”Criza 眨眨眼，像是知道我早已忍不住馋意。
我点头，她买了一包 Piyaya（菲式芝麻甜饼），递给我一块，像是在执行某种迎宾仪式。第一口咬下去，糖浆在口中融化，芝麻的香气回荡在舌尖，让人忍不住再咬第二口。
终于抵达Tagbak Terminal，但旅程还远未结束。这里人声鼎沸，巴士、吉普尼（Jeepney）、三轮车交错穿行，司机大声招揽乘客，行李箱被一个个抬上车顶。我们找到一辆开往 Banate 的巴士，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的是回乡探亲的，有的是赶集的农民，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车子缓缓驶离站台，沿着伊洛伊洛的国道行驶。车窗外，村落、河流、市场、山峦──掠过，而车厢内，菲律宾式的“旅途交谈”则悄然展开。
菲律宾人总是善于与陌生人攀谈，这趟巴士之旅也不例外。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他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纹，但双眼仍旧透着温暖的光芒。
“从哪里来？”他用流利的英语问道。
“香港。”我微笑着回答。
老人点点头，笑着说：“香港很繁华，而这里很慢。”
我忍不住好奇：“你去Banate做什么？”
“回家。”他望着窗外，“在伊洛伊洛打工了一辈子，退休了，就该回家了。”
车窗外，一片片稻田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黄的色彩，远处的椰树林里，有孩子们在玩耍，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构成了一幅流动的乡村画卷。我不禁思索，回家这个词，对不同的人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Banate 只是旅途中的一站，而对他而言，却是一生的归宿。
沿途，巴士在一个小镇短暂停留时，几个小贩挑着篮子上车，热情地兜售着刚采摘的芒果和椰子。Criza 兴奋地拉了拉我的袖子：“你说你喜欢芒果，那你要不要买？”
我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买了一袋 Guimaras 芒果，剥开一口咬下去，果肉细腻软滑，甜得像夏天的味道。Criza 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巴士上的广播播放着菲律宾老歌，乘客们跟着哼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属于乡间旅途的闲适感。我沉浸在这缓慢而温暖的节奏中，恍然间，几个小时已过去，我们终于抵达了Banate。
下车后，一股夹杂着海风的空气扑面而来，Criza 的家坐落在 Alacaygan 近海的一处村庄，周围环绕着葱郁的椰树林。木门轻轻一推，院子里是一张古朴的木桌，孩子们最喜欢在这里玩耍。
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Criza 的母亲正忙着准备午餐，锅里的 KBL 冒着腾腾热气，炖得酥烂的猪肉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两个小孩子Princess 和 Miguel 早已迫不及待，围着桌子打转，眼睛盯着锅里的汤，脸上写满了期待。
“来尝尝我们的家常菜。”Criza 端出一盘 Pancit Molo（菲律宾馄饨汤），脸上带着招待客人的温暖微笑。
我舀了一勺汤，入口即化的馄饨裹着温热的肉汁，混合着浓郁的蒜香和胡椒味，让人忍不住再多喝一口。Princess 笑着问：“你喜欢吗？”
“太喜欢了。”我竖起大拇指，她高兴地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某项重要的任务。
夜幕降临，星星点点地洒在乡村的夜空里。Princess 和 Miguel 依偎在母亲身旁，听她讲着睡前故事，声音温柔而轻缓。我坐在院子里，吹着微凉的夜风，耳边依旧回荡着饭桌上的笑声。旅行的意义，不只是看风景，而是在某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一份家的温度。
这趟前往 Banate, Alacayganan 的旅程，本只是一次探访旧友的乡间之行，却意外地撞上了 Kasag Festival──伊洛伊洛省 Banate 镇一年一度的螃蟹节（Kasag 在当地 Hiligaynon 语中意为“螃蟹”）。
“这是我们镇最盛大的节日，每年都会举办庆祝活动，到时候你会看到全镇的人都出来狂欢！”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没想到，这场旅途中的意外相遇，竟会成为我对 Banate 最鲜活的记忆。
次日，整个小镇早已换上节日的色彩。街道上挂满了彩色旗帜，沿街的摊贩摆满了各种 Kasag（螃蟹） 料理──炭烤螃蟹、蒜蓉奶油螃蟹、酱油姜蒸螃蟹、咖喱螃蟹……空气中弥漫着咸香四溢的海味，让人光是闻着就已经饥肠辘辘。
镇上的人们早已沉浸在节庆的喜悦中，妇女们身穿传统的 baro’t saya（菲律宾民族服饰），孩子们脸上涂满了亮丽的彩绘，青年们围着广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舞蹈表演。
“等下有大螃蟹赛跑，还有 Kasag Queen 选美比赛。”Criza 笑着向我介绍，“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惊讶地睁大眼：“螃蟹赛跑？”
“是啊，我们会在沙滩上放一圈螃蟹，看哪只最先爬到终点。”
“这太有趣了。”我忍不住期待起来。
下午，村里的沙滩上早已围满了人群，中央摆着一个用绳子围成的“跑道”，几十只大螃蟹正被放在起点，挥舞着钳子，看起来跃跃欲试。
“比赛开始！”裁判一声令下，螃蟹们纷纷开始爬动──但问题是，它们的方向各异，有的直冲终点，有的却在原地打转，甚至有些不知怎么回事，开始往观众席爬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快点啊！”孩子们围在跑道旁，兴奋地为自己支持的螃蟹呐喊助威。
我和 Miguel 也随意挑选了一只参赛螃蟹，为它加油，结果它爬得慢吞吞，最后一名抵达终点。Miguel 失望地嘟着嘴：“它太懒了。”
“可能它今天不想比赛，只想吃饭。”我笑着安慰他，他想了想，点点头：“嗯，可能吧。”
傍晚，最受瞩目的 Kasag Queen 选美比赛在镇中心广场举行。一群身穿华丽礼服的少女站在舞台上，每个人都手捧一只装饰精美的螃蟹，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她们不仅比美，也比厨艺。”Criza 解释，“谁能做出最美味的螃蟹料理，才是真正的 Kasag Queen。”
比赛结束后，全镇的人们围坐在长桌前，开始享受这场节日的盛宴。夜空下，螃蟹的香气弥漫，笑声和歌声此起彼伏，海风轻轻吹过，我忽然觉得，自己已完全融入了这片土地。
庆典过后，我们回到 Criza 的家，院子里仍然弥漫着炭火烧烤的余香。孩子们已困得睁不开眼，窝在母亲怀里沉沉入睡，而屋外的夜空清朗，银河像一道银色的光带，铺展在漆黑的苍穹之上。
我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听着远处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
“你喜欢这个节日吗？”Criza 坐到我身旁，轻声问道。
“当然。”我由衷地回答，“我没想到，小小的 Banate 竟然有如此热烈的狂欢。”
她笑了笑，望向远方：“Kasag Festival 对我们来说，不只是庆祝螃蟹丰收，更是一种团聚。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从各地回来，就像迁徙的螃蟹，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家。”
我静静听着，内心泛起一种微妙的触动。旅行，很多时候不只是看风景，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不曾设想的感动。而这个夜晚，我已然明白，故乡的意义，正是那些团聚的时刻，是人们在节庆中共同编织的记忆。
夜风拂过，我闭上眼，聆听着海的声音。这次旅程的记忆，便在这片宁静的夜色里，缓缓沉淀下来。
第二天，Criza 提议：“走吧，我们去看看 Banate 不一样的风景。”
狂欢过后，清晨的 Banate 格外安静，空气里不再弥漫着烤螃蟹的香气，街道上也没有了昨日的喧嚣，只剩下微风拂过椰树林，偶尔有几只鸡在村庄里踱步，发出懒洋洋的叫声。
我正倚在门口喝着 Barako Coffee（菲律宾本地咖啡），苦味浓郁带着微微的烟熏香，Criza 推开门，手里提着一袋刚买来的 Pandesal（菲律宾传统小面包），热腾腾的蒸汽从袋口溢出，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股麦香。
“昨晚睡得好吗？”她笑着问，坐到我旁边，把一小袋 kesong puti（菲式白奶酪） 放到桌上，“配这个一起吃，很好吃。”
“挺好的，只是还有点晕。”我边撕下一块面包，边半开玩笑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昨晚吃了太多螃蟹。”
Criza 笑了：“没关系，今天带你去散散心。”她咬了一口面包，随意地指了指远方，“走吧，我们去看看 Banate 不一样的风景。”
“还有什么地方？”我问道。
“很多。”她的目光在晨光里微微发亮，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这里的海不只是喧嚣的，它也可以很安静。”
我们租了一辆摩托车，沿着蜿蜒的小路驶向 Banate Mangrove Eco-Park。沿途的风景从村庄渐渐过渡到大片稻田，再到靠近海岸的湿地，空气中不再是街头的烟火气，而是混合了海水与泥滩的潮湿气息。
骑行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终于抵达了这片广袤的红树林生态保护区。入口处是一个小木牌，上面用简朴的字体写着：“Welcome to Banate Mangrove Eco-Park”。
一条狭长的木栈道蜿蜒进入树林深处，栈道两旁，根系交错的红树林在浅滩上盘踞着，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脚下的木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水面上倒映着斑驳的树影，像是被阳光揉碎的光斑。
“这里是 Banate 最安静的地方。”Criza 轻声说道。
走在栈道上，四周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偶尔能听见小小的水声，那是小螃蟹在泥滩上爬行的声音。它们灵活地从洞口探出脑袋，迅速挥舞着细小的钳子，然后“嗖”地一下躲回泥里，留下一个细小的沙洞。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一只白鹭从树梢上振翅而起，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泽。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夹杂的淡淡咸味：“这里和昨天的节日完全不同。”
Criza 轻轻点头，站在栈道的栏杆旁，望向不远处的海：“所以我喜欢带人来这里，告诉他们，Banate 不是只有喧嚣，还有宁静。”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柔和的感慨，像是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眷恋。我侧过头看着她的侧脸，晨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温暖的光晕。
“小时候，”她轻声说道，“我经常和爸爸来这里钓鱼。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栈道，只有一条泥泞的小路，我们就踩着水，走进最深的红树林里。”
“那你们钓到了什么？”
“很多鱼，但最有趣的是，有一次我钓上来了一只螃蟹。”她忍不住笑了，“它死死地夹住了鱼线，我怎么甩都甩不掉，爸爸只好用小刀把它弄下来，然后，我们就把它带回家，变成了晚餐。”
我也笑了：“看来你和螃蟹的缘分不浅。”
她耸耸肩：“毕竟这里是 Banate。”
午后，我们驱车来到 Alacaygan Beach，这里的沙滩细腻而安静，海水碧蓝，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偶尔能看到远处的渔船轻轻摇晃。与昨天的节庆相比，这里的气氛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喧闹的音乐，没有吵杂的人群，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带着一丝温柔的韵律。
Criza 领着我走进一处小渔村，这里的房屋简单而朴素，妇女们坐在树荫下，整理着刚晒干的海鲜，渔民们则蹲在海边修补渔网，手上的动作熟练而缓慢，仿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原有的节奏。
几个孩子在沙滩上玩耍，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沙子上，追逐着海浪的起伏。他们的笑声在海风中回荡，如同一首轻快的童谣。
“这里才是 Banate 最真实的样子。”Criza 轻声说道。
她带我来到一间简陋却温馨的小吃店，我们点了一盘 kinilaw（菲律宾生腌鱼），鱼肉切成薄片，拌着醋、姜、洋葱和辣椒，酸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人胃口大开。
“你喜欢吗？”Criza 眨眨眼。
“比我想象中更好。”我点点头，感受着舌尖上那种鲜美的冲击。
她微笑着夹起一块递给我：“在海边吃海鲜，才是最棒的体验。”
夜幕降临，Banate 再次换上另一副模样。白天的宁静被人群的喧闹所取代，街头巷尾亮起了一串串暖黄的灯光，整个小镇仿佛在微光中苏醒。
“来吧，带你去夜市逛逛。”Criza 轻轻拉了拉我的手腕，嘴角带着一抹熟悉的笑意，“你一定会喜欢这里。”
我们沿着狭窄的小巷，穿过几家依旧开门的小杂货铺，夜市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人声鼎沸，烧烤的炭火噼啪作响，铁板上滋滋作响的海鲜伴随着翻炒的声响，混合着蒜香、酱油的气味，让人食欲大开。
Criza 领着我穿过人潮，每一步都是新的惊喜。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烤海鲜摊，摊主戴着头巾，熟练地翻动着炭烤螃蟹、虾串、鱿鱼和贝类，炭火的余烬映红了他的脸庞。空气里弥漫着炙烤过后带有一丝焦香的海盐气息，让人忍不住咽了口水。
“试试这个？”Criza 指向一串刚烤好的 inasal（菲式烤鸡），外皮被炭火烤得微微焦脆，酱料的香气在夜风中四散开来。
“当然。”我点头，摊主迅速地递过来一串，Criza 笑着从他手里接过，撕下一小块递给我，“别客气。”
第一口咬下去，鸡肉嫩滑多汁，烤焦的外皮带着甜甜的腌酱香气，一股熟悉的烟火气息在舌尖弥漫，像极了这个热闹的小镇。
“怎么样？”她眨了眨眼。
“太好吃了。”我由衷地感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继续向前，摊位越来越多，我们来到了甜品区。一个摊贩正熟练地刨着冰，调配出五颜六色的 halo-halo，透明的玻璃杯里堆满了红豆、紫薯泥、椰丝和糖水，最上面还点缀着一球浓郁的乌贝冰淇淋（ube ice cream）。
“这可是菲律宾最经典的甜品。”Criza 递给我一杯，“快尝尝。”
我舀起一勺，入口即化，冰凉的甜味在口腔里化开，混合着红豆的细腻、紫薯的绵密和奶香的温润。
夜色渐浓，我们一边吃着甜品，一边继续漫步，街边的小商贩吆喝着手工艺品，摆摊的妇女笑着向我们推销藤编手袋和手工木雕。远处，街头艺人拨动着吉他弦，低沉的歌声融入夜色里，悠扬得像是海风吹来的细语。
“Banate 的夜市不算大，但这里的气氛很特别。”Criza 轻声说道，“人们并不只是来吃东西，而是来分享一天的故事。”
我望着身旁的摊贩，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容，熟悉的客人走过，总不忘停下来寒暄几句。这里没有大城市夜市的繁华，却有着一种独特的归属感——就像晚风一样轻柔，却深入人心。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低声说道。
Criza 笑了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 halo-halo：“那下次还要再来。”
我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个小镇，已经悄悄地刻进了我的记忆。夜色下的 Banate，依旧热闹，而在这份喧嚣里，藏着最温暖的日常。
旅程的最后一天，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惆怅。清晨，Banate 的天空依旧湛蓝，微风从海岸吹来，拂过椰树的叶尖，带着一丝清凉的咸味。屋外，Criza 的母亲早已起床，在厨房里忙碌着，锅里的 KBL（Kadyos, Baboy, Langka） 咕噜咕噜地煮着，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香气。
我站在门口，望着这个住了几天的地方。庭院里的木椅上还残留着昨晚的余温，夜市的喧嚣仿佛仍回荡在耳边。Princess 和 Miguel 还没完全醒来，迷迷糊糊地靠在母亲身旁，似乎还没意识到，今天是我要离开的日子。
“你什么时候的车？”Criza 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热腾腾的 Barako Coffee，递了一杯给我。
“中午。”我接过咖啡，轻轻吹了吹杯口溢出的热气，“应该还有一点时间。”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和我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小巷。早晨的 Banate 镇渐渐苏醒，村民们挑着竹篮走向市场，街头的三轮车司机开始招呼乘客，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平静而温暖。
早餐过后，我收拾好行李，Princess 终于完全清醒，看到我拉着行李箱，立刻扑到我腿上，仰着小脸问：“你要回家了吗？”
“是啊。”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我还会再来的。”
Miguel 也站在一旁，嘴巴微微嘟起，似乎有点不开心，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跑进厨房，几秒钟后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颗 Guimaras 芒果，小心翼翼地塞到我手里。
“这个……是给你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我拒绝。
我愣了一下，随后郑重地接过芒果，笑着说道：“谢谢你，Miguel。我会带着它回去。”
他这才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躲回了母亲身后。
到达 Banate 车站时，阳光已经升得很高，镇上恢复了往日的喧闹。三轮车穿梭在人群中，摊贩们兜售着最后一批刚打捞上来的海鲜，空气里依旧带着海的气息。
Criza 和孩子们陪着我站在站台边，等候即将驶来的巴士。我看着她们，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明明几天前才抵达，如今却已经要离开。
“下次还会来吗？”Criza 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不舍。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还没吃够你家的 KBL 呢。”
她忍不住笑了，随后正色道：“那你得带点香港的点心过来交换。”
“成交。”我伸出手，和她轻轻击了一下掌。
远处，巴士缓缓驶进站台，扬起一片尘土。引擎的轰鸣声让这片小镇短暂地陷入嘈杂，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地方——那些街巷、夜市、红树林、海滩，还有饭桌上的笑声，它们都不会消失，只是变成回忆，等待着我下次回来时，再次续写。
Princess 和 Miguel 在母亲身边朝我挥手，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再见！”Princess高声喊道，“下次 Kasag Festival 再来！”
我挥了挥手，笑着应道：“一定会！”
上车后，巴士缓缓驶离站台，透过窗户，我看到 Criza 仍站在那里，直到车子彻底驶出她的视线。
车子沿着公路行驶，窗外的稻田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泽，偶尔有农夫在田间劳作，手中的镰刀反射出一丝微光。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潮湿的咸味，我握紧了手中的芒果，仿佛还残留着 Miguel 小手的温度。
旅程结束了，但 Banate 的一切，仍在我的脑海中翻腾。夜市的烤螃蟹、红树林的低语、沙滩上孩子们的欢笑、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气，甚至是三轮车驶过的尘埃，都成了记忆里挥之不去的一部分。
有人说，旅行的意义不只是去看风景，而是在某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一种家的温度。而 Banate，已悄然成为我心中的一部分，不只是朋友的故乡，更是一个承载了温暖回忆的地方。
我闭上眼，听着巴士轮胎碾过公路的声音，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
这趟旅程，终将结束。但下次，我一定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