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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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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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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记忆系列散文连载

雨线缝补的乡愁

最近老家的人们比较忙。视频通话里,母亲的手指在拆迁图纸上颤抖,划出一道道冰凉的电子裂痕。那晚我梦见童年的雨丝穿过三十年时光,将老屋的砖瓦缝合成一卷褪色的水墨长卷——原来故乡从未消失,只是被折叠进记忆的夹层。

遥想老家——合肥的春天是阳光灿烂,万花烂漫,垂柳依依,微风不燥。合肥的雨总在清明前后来得殷勤。时常天空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水把老屋的轮廓泡成宣纸上的淡墨,炊烟正与乌云谈判归期。风偷来榆钱树的体香,那味道像奶奶别在衣襟上的樟脑球。记忆在延伸,故乡也在我的记忆中穿过高高的砖墙和篱笆沿着儿时的小路向家的方向延伸。现实中女儿捏着电子烟花问:“爸爸,你的雨巷连导航都找不到,为什么总在梦里下雨?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合肥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满城的烟雨。儿时的渡口,船儿摇过,只听到船头滑过水面以及船桨扑打水面的声响,清亮的水波向对岸扩散开去,很快我们就划到了对岸,这时船板上响起一阵阵清脆的脚步声,赶集的、卖菜的、上班的人们争先恐后的爬上高高的圩埂,我跟随着人流也爬上了圩埂,站在圩埂上圩里的一切景色都尽收眼底;圩埂是故乡的脊椎骨,洪涝年月弓身扛起整片天空。每当烟雨弥过,村庄的树林里传来那一声声清脆的鸟鸣声。光阴似箭,时事的变迁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上演着,亘古不变的唯有那陪伴我成长的烟雨。依稀记得,儿时和玩伴欢乐的玩耍,都是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度过,望着窗外的细雨,既有着雨打柳枝的诗意,又有着小桥流水的安详。合肥的乡村,也在巨大蝶变中的江淮大背景下,在烟雨中完成自己的蜕变。那如烟云一样轻,如玉石一样滋润的细雨,弥散在城市乡村之间,如同一场迷离的梦,有时也会凝成细密的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缠绵着无尽的情丝,枕着这温柔的雨声,童年的故乡平添了几分诗意。我的童年也像雨水冲刷的倒影与这烟雨朦胧的故乡相重合,无限的荡漾开去。

时光在飞快的流逝,我也在渐渐成长。成长的旅途中陪伴我内心的还是那朦胧的烟,轻盈的雨。下着雨的夜,永远都是那么宁静,仿佛一切都被涂上了一层梦的残影,在湿漉漉的空气中酝酿。那是一个初秋的季节,田野里金黄的稻谷随风荡漾,掀起了一阵阵稻香,我们折了根柳枝盘在头顶,看着别人家成熟的梨子打起了注意,我找了一根大竹竿使劲的捅梨子,结果梨子都掉到院子里了,里面的大人大吼,我们也就一哄而散了。这不是偶然,我们早就盯上了梨树。春天梨花开时,从院墙中伸出的枝丫白白的一片,夏天盼着一树的小梨子早点成熟。童年就这样带着期盼过去了。如今那片院子成了社区健身广场,黄昏时总有老人对着钢铁器材发呆,仿佛在破解某种陌生文明的密码。

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我也从没有远离故乡,但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日子里,我总会想起儿时的往事,因为我知道在我心灵的彼岸,陪伴我,给我依靠,仍是那弥漫在眼中,沉淀在心中的烟雨。故乡就在那里,它从来就没有远离过我们,只是推土机的履带碾过族谱,每个姓氏都长成钢筋的枝丫;只是我们已经长大,渐渐地忘却了故乡以前的模样。但是现在人到中年故乡远去的故事常常浮现在眼前,其实这就是人生的朝花夕拾吧。

从记忆里回到现实,女儿终于在我的旧相册里翻到那张雨巷照片。耳边传来了一声孩子充满童真的声响:“像素好模糊啊!”她撇嘴,“但你的眼睛为什么在发光?”我望向窗外霓虹,雨水正顺着玻璃蜿蜒成圩埂的等高线。原来故乡从未消失,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我们的视网膜上拓印永恒。

年味的指纹

腊月廿三的月亮总在子夜时分变成一枚铜钱,坠入奶奶熬糯米胶的陶罐——这是我关于春节最固执的幻觉。故乡春节时候的情景在我的脑海里若隐若现,那些远去的故事以及远去的人,有时清晰得如同伸手就能触摸,有时又模糊得好似雾里看花。每次沉浸其中时,总会猛地惊醒,这时才发觉眼中满是泪水,我明白,我对故乡的爱,早已深入灵魂。

小时候,最盼望的节日就是春节,那时候,故乡的春节,是一年中最热闹、最温暖的时光。每到大年初一总是奶奶把我和姐姐喊起床,然后忙碌着全家人的早饭。当她掀起大大的木制锅盖时,一股蒸汽从大铁锅中升腾而起,仿佛置于理想的仙境中。一想到小时候的大铁锅饭我总是馋的流口水,那不仅仅是饭香更是一种家人的爱。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亲情在流淌着。

那时候的春节前夕,家乡的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大人们忙着准备年货,孩子们则满心欢喜地盼着新衣服和压岁钱。那时候,我们男孩子最开心的,就是可以尽情玩耍,尤其是燃放鞭炮。我们拿着擦炮,到处寻找新奇的玩法,比如扔到水中看着炸出的一朵朵水花,我们兴奋的手舞足蹈。2024年除夕,女儿对着电子烟花二维码欢呼时,我突然想起1993年那个把牛粪炸上土墙的黄昏——那时的我们,何尝不是在用火药味编写自己的二维码?想到自己炸牛屎这样的调皮事,搞得人家一墙的褐黄色牛屎,惹得大人们发火,我们便像受惊的鸟兽,逃得无影无踪。春节期间是忌讳打小孩的,特别是打哭,所以大人们总是吓唬我们,十次留着一次揍。我们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孩子,该干啥干啥,大人拿我们也没办法,特别是我们还会找一些没有爆过的炮竹,拆开里面的黑火药,放入用铁丝,橡皮筋以及自行车链条制作的手工玩具枪中打响,比我们年长一些的特别顽皮的孩子甚至放些铁砂,那杀伤力没得说,现在想想挺后怕的。

大年三十,一大早全家老小就开始忙碌起来。贴春联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前门、后门、厨房、厕所,就连门前的大树,都要贴上寓意美好的“春”字。那时候,贴春联用的胶水是用糯米粉调出来的,纯天然又环保。糯米浆在铁锅里咕嘟冒泡,蒸汽裹挟着陈年米香爬上房梁,把老屋熏成一枚黏稠的琥珀。贴完春联,就开始准备年饭的食材。大人们杀鸡宰鱼,我们小孩子就在一旁帮忙洗菜,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心里却满是欢喜。

合肥地区的年饭一般在中午吃,江淮平原自古‘午时为阳盛’,年饭需借日头最旺时纳福——这地理密码,如今只剩下恋旧的老人们还固执地破译着缘由。这时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饭不能吃完,要留点,寓意年年有余;桌子上的鱼也不能动,大概也是同样的意思。吃过饭,大人们照例会发压岁钱,可这钱还没在手里焐热,晚上就被大人收走了,说是留着给我们交学费。我们总是很抵触,但是又不得不还回去,压岁钱还没在口袋里待一天就拿回去。每次我都气的满眼泪水的直跺脚。那又是一种怎样的人生体验啊。如今我给别人发微信红包时,总想起当年攥着纸币躲进被窝数钱的窃喜——那皱巴巴的触感,是二维码永远无法复制的温度。

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春节联欢晚会,那是一年中最温馨的时刻。等晚会结束,已经过了十二点,爷爷便会去放大炮竹,那声音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我总是吓得赶紧捂住耳朵。放完炮,爷爷会对着大门中央跪倒,拜三拜,然后才关门。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外面就已经万炮齐鸣。我们早早起床,吃着用糯米做的元宵,里面会放一枚硬币,谁吃到就意味着今年会交好运、发大财。不过,这样的“好运”大多被父母吃到,然后他们会把硬币贴在灶台上。对于现在的我们过年的习俗淡了很多,有的已经消失不见了。

吃过早饭,我们就拿着塑料袋子,沿着村子挨家挨户去拜年。一路上,收获满满,好吃的装满了一大口袋,有时候大人还会给香烟,虽然我大多不想要,但大人们总会说男孩子要学会吸烟,过年可以破例,拗不过,只好收下。一圈下来满满两大包烟,我便把烟上交给爸爸,那玩意闻起来熏死人,有什么好吸的,大人们的行为真奇怪,还乐此不疲,想想挺可笑的,不过不抽烟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到现在我也不喜欢抽烟。说到喝酒这事更是记忆犹新,一次我和家里的表弟比酒量,喝的酒记忆犹新叫皇后石榴酒,后劲比较大,搞得我天昏地旋头疼的厉害,然后被小伙伴拉去放炮竹,结果手被炸个大水泡,我嚎叫着逃回家,亲人们把我抱着哄着,那种感觉至今都是暖暖的。

沧海桑田,随着时间的流逝,故乡在慢慢变化。楼盘地基吞噬最后一颗桑葚时,我听见童年在一摊紫色汁液里溺亡。田野被推平,变成了一个个建筑工地,小时候的痕迹渐渐消失不见。老屋也被推倒了,记忆中的一切都消失了。这些年,春节也变了味道。年,成了超市里的拥挤,是忙活半天做好的饭菜却没了胃口,是天南地北的奔波,是黑夜当作白天的忙碌。

如今,当我们用指纹解锁取代浆糊贴春联,年味便成了手机屏幕上一道道冰凉的划痕。故乡也只能在记忆中找寻。但我知道,老屋废墟上崛起的购物中心里,LED灯笼正循环播放‘恭贺新禧’。我忽然读懂奶奶当年执意手写‘春’字的深意——机械印刷的春联永远不会翘起边角,正如被Wi-Fi信号熨平的春节,再容不下一粒硌疼岁月的糯米渣。忽然女儿问我:为什么你的春节故事里全是脏兮兮的快乐?她哪里知道童年时候的春节记忆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

我与花猫的故事

在岁月的长河中,总有一些记忆如璀璨星辰,熠熠生辉。对于我来说,爷爷的花猫便是那永不磨灭的一颗流星。虽然短暂,但是它的光辉永远照耀着我前行的方向,每当感到孤单寂寞以及受到不公挫折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它,想起它和我的故事,以及家乡那些逝去的人与故事,那是我人生的宝藏永远陪伴着我。

故事从一个城市的郊区开始,那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绿水环绕,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我的童年时光,便是在这方水土中度过,而爷爷的花猫,是那段童年岁月里一抹独特的色彩。

还记得初见那只花猫时,它还是一只小奶猫,毛茸茸的一团,蜷缩在爷爷的怀里,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爷爷满脸慈爱地抚摸着它,从那一刻起,它便成为了我们家庭的一员。

小时候的我,天真无邪又充满了好奇心,总是闲不住。在没有其他玩伴的日子里,花猫便成了我关注的焦点。然而,花猫的性子可不是那么温顺,我过分的“热情”常常惹恼它。有一次,我试图抓住它的尾巴,它猛地转身,锋利的爪子在我的手上留下了几道血痕。这可把我疼坏了,也害得我去打了疫苗。那时候,我对花猫充满了怨气,心想这只坏脾气的猫,再也别理它了。

可孩子的心思像天上的云彩总是变得很快,没过多久,看着花猫在阳光下慵懒地舔着爪子伸着懒腰,我的气就消了一半。花猫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用它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腿。我高兴的摸摸他的身体和毛茸茸的脑袋。就这样,我们又和好如初。

花猫渐渐长大,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花猫。它特别喜欢玩耍,有时候一疯起来,能好几天都不见踪影。爷爷总是念叨着,担心它在外面饿着、冻着或者遇到危险。往往在我们以为它不会回来的时候,它又会在某个下午,拖着一身乱糟糟的毛,狼狈地出现在家门口。爷爷看到它这副模样,心疼极了,赶忙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你这调皮的家伙,可让我担心坏了。”花猫像是听懂了爷爷的话,乖乖地在爷爷的怀里撒娇。而我在一旁气的牙痒痒,不高兴就玩失踪,玩累了就跑回家撒娇,这花猫真是个小机灵。

春天,是花猫最惬意的季节。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草垛成了它的天堂。它总是能找到草垛中最舒适的位置,一睡就是一整天。太阳落山了,它还在那呼呼大睡,真是一只懒猫。可要说它懒,也不全对。当爷爷去地里春种时,它会一路跟随。爷爷在田间劳作,它就安静地坐在田埂上,目光始终追随着爷爷的身影。到了晚上,伴着夕阳的余晖,它又欢快地摇着尾巴,跟在爷爷身后回家。

不过,春天的夜晚对于我们来说可就不那么美好了。花猫一到春天就有叫春的习惯,那难听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扰得人难以入眠。奶奶总是被它的叫声吵醒,气得拿起扫帚就往外冲,想要把它撵走。而花猫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溜烟儿地跑出去,尽情地享受它的“夜生活”。

花猫不仅是个贪玩的家伙,还是个捕鼠和抓鱼的高手。有一天晚上,我被一阵细微的声响吵醒。睁开眼,发现花猫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墙角。只见一只老鼠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花猫就如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瞬间就将老鼠制服。还有一次,我在河边钓虾,花猫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跑了过来。它紧盯着水面,当一条小鱼刚浮出水面,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爪子,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小鱼。它的动作如此敏捷,让我惊叹不已。

然而,花猫的勇敢和机智并不仅仅体现在对付老鼠和小鱼上。有一次,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大黑狗闯进了院子。那大黑狗体型巨大,眼神凶恶,一看到花猫,就像是看到了猎物一般,疯狂地扑了过去。花猫临危不惧,迅速闪躲,然后朝着后院飞奔。后院有一堆红砖垒成的砖垛,花猫敏捷地跳了上去,与大黑狗对峙起来。大黑狗在砖垛下不停地狂吠,试图跳上去攻击花猫。我在一旁焦急万分,却又因害怕大黑狗的犬牙而不敢上前帮忙。就在这紧张的时刻,花猫看准时机,猛地一挥爪子,狠狠地拍在了大黑狗的脸上,将狗鼻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大黑狗疼得哎吆哎吆的嚎叫,夹着尾巴逃走了。花猫在砖垛上停留了片刻,确认危险解除后,便若无其事地跳下砖垛,自顾自地玩耍去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与欢乐中缓缓流淌,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一年的冬天,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白色覆盖。花猫突然变得无精打采,连续几天不吃不喝。爷爷心疼极了,每天都守在它身边,给它喂水,试图让它恢复精神。但最终,花猫还是没能挺过去。后来我们才知道,它吃了中毒的老鼠。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地流。爷爷也红着眼眶,沉默不语。最后,爷爷抱着花猫,缓缓地走出家门,将它葬在了院子里的栀子花树旁。爷爷说,希望栀子花的香气能永远陪伴着它。

从那以后,每当我闻到栀子花香,就会想起花猫,想起那些与它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长大,城市的喧嚣与繁华让我感到新鲜和兴奋,但内心深处,始终怀念着那个充满温馨与回忆的小村庄。

多年后故乡已经沧海桑田,老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熟悉的土路变成了宽阔的城市主干道,破旧的房屋被崭新的小区洋楼所取代。然而,那棵栀子花树依然静静地矗立在小区的花园里,静静的绽放着洁白的花朵。

我走到花猫的墓前—栀子花树前,默默地站了很久很久。那些与花猫有关的点点滴滴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仿佛就在昨天。

如今,生活仍在继续,我也在不断前行。但花猫带给我的温暖和快乐,将永远珍藏在我心中,成为我前进的动力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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