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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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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 《昙花》 余修凯

雨丝浸透青石板时,顾寒山在檐下发现蜷缩如败叶的苏砚秋。年轻人浑身酒气,戏袍上的金线早被岁月磨成黯淡的锈色。他记得三年前初见这落魄戏子,对方正醉倒在牡丹亭雕花窗下,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玉簪——那是他母亲改嫁时留下的最后信物。

"寒山兄,你看这昙花。"苏砚秋突然指向茶室角落,未开的花苞垂首如将谢的烛火。他的手指被劣质白酒蚀出裂纹,却仍保持着捻兰花指的姿势,"昨夜我梦见父亲在戏台唱《牡丹亭》,水袖甩过处,砖缝里开出血色昙花。"

顾寒山沏茶的手顿了顿。紫砂壶嘴腾起白雾,在两人之间织成潮湿的帷幕。这间"听雪斋"茶馆收留着太多破碎的灵魂,檀木博古架上陈列的明清茶具,就像陈列着无数未说完的故事。

"十六岁那年,我在镇剧团的《游园惊梦》里反串杜丽娘。"苏砚秋的瞳孔泛起奇异的光,酒精烧灼的喉咙里竟流转出清越的唱腔,"父亲说我的眼波是浸过昆山玉的秋水,可那年冬天..."他的声音突然折断,像绷到极致的冰弦。

茶馆后院的墨池映着残月,苏砚秋用秃笔蘸水在青砖上写字。水痕蜿蜒成《礼记·乐记》的残章,又被夜风揉碎成点点泪光。顾寒山抱来祖父留下的松烟墨,看年轻人以酒代水磨墨,在宣纸上狂书李长吉的"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墨迹癫狂如困兽之舞,却暗合八大山人的枯笔神韵。

"这是你第七次临《快雪时晴帖》。"顾寒山将热茶放在石案,"王羲之写此帖时,窗外雪霁如万千白蝶振翅。"

苏砚秋的笔尖悬在"果为"二字上方,墨滴在宣纸上泅开黑洞:"那年戏台结冰,父亲踩着我绣的百蝶衣水袖坠下高台。那些金线蝴蝶..."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暗红的花瓣,"都变成了血蝴蝶。"

雨打芭蕉声渐密。顾寒山展开自己珍藏的《墨兰图》,郑思肖画的无根之兰在烛火中舒展叶片。"你看这兰草,"他的手指抚过三百年前的墨痕,"无土无根,照样开得肆意。"

白露那夜,苏砚秋在茶馆阁楼呕出半碗血,其中混着细小的蓝色花瓣。顾寒山要送他去医院,却被他抓住手腕。年轻人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寒山兄,把我的戏箱拿来。"

褪色的朱漆戏箱里,胭脂早已干结成褐色的血痂。苏砚秋对镜描眉时,手抖得画不出流畅的线条。最后他掷了螺黛,直接用手指蘸着咳出的血涂抹。铜镜里渐渐浮出个似人似鬼的面容,半面桃花半面枯骨。

"我要排《昙花渡》。"他撕开里衣,用金粉在胸口画曼陀罗,"杜丽娘死而复生算什么?我要写个戏中戏,角儿在台上唱着别人的圆满,自己的魂却碎成满台昙花瓣。"

顾寒山望着窗外将谢的昙花,突然想起《妙法莲华经》中"三界无安,犹如火宅"的偈语。他取来唐代鎏金飞天琵琶,拨出《霓裳羽衣曲》的戏谱。苏砚秋甩动褪色的水袖,转身时碰翻烛台,火舌瞬间舔上堆满戏本的木架。

"好!好一场红莲业火!"他在烈焰中狂笑,声音却清越如十六岁那年初登台,"寒山兄你听——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付与..."

警笛声穿透雨幕时,顾寒山抱着焦黑的戏箱站在废墟中。消防水柱在夜空划出银弧,恍若当年苏砚秋舞动的水袖。他在箱底发现半本书稿,墨迹被血渍染成蓝紫色。

废墟深处传来幽微的香气,一株昙花竟在此时绽放。顾寒山想起苏砚秋昨夜说的醉话:"我死了就把骨灰撒在墨池,来年或许能长出会唱戏的莲花。"

晨光刺破云层时,消防员从灰烬里扒出烧变形的铜簪。顾寒山将它投入墨池,涟漪中浮现年轻人勾着血胭脂的笑靥。远处传来早班轮船的汽笛,惊起一群白鹭,恍若漫天飘散的水袖。

真实姓名:余修凯

联系地址: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大河印象二栋一单元

就读高校:信阳航空职业学院文化教育学院

专业:文化创意与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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