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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碧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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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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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细笔·渡

我似乎还记得奶奶青丝可寻时的模样,以及爷爷一路欢唱的那段时光。

大巴车上,天色越来越暗了,周围的景色从明晰可辨的物体渐渐变成一圈圈若即若离的轮廓,最后是黑暗中的一道道影子,以及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

从何时起,我变得愈发麻木了呢?

这样的夜晚,灯光,人群,车流。

什么在改变呢?脑海深处正一阵阵涌上莫测的回忆。

我记得,曾在父亲的车上见过同样的风景。那时我只是一介孩童,少了分自问的渴望,更多的是依赖于他知。车子走过一段长长的黑暗,随之而来的是路两边夺目的路灯灯光。在从前,车子里是父亲的声音和夜晚深邃的风声,父亲在一旁谈天说地,我一边望向窗外,一边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尽管常常答非所问,却少不了欢笑;而现在,即便坐在父亲的车中,我只悄悄靠在后排座位上,带着耳机,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父亲的声音,偶尔父亲的喊声冲破耳机的隔音,我方不耐烦地回答他的话,往往答是所问,喧嚣却是少了,也听不到笑声了。从前的路一段黑暗一段灯光,现在却总是灯光点在黑暗里;从前的回忆总是先苦后甜,现在苦和甜却总是融在一起,有时候,分不清到底是甜,还是苦。

在我身旁的女生是大巴上最后一个上车的,我在上车后便一直带着耳机,时而睡去,时而醒来,我和她不甚交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车一路缓缓行驶,终于,仿佛是离站点愈发近了。我摘下耳机,静静听着车上的嘈杂。

忽然,她手机响了,似乎是她求职的一方,我便知道她与我去到北京是同样的缘由,不过,这趟车是返程,她的下一次出走,又要跨越数百公里的路程。她与电话另一头约定次日相见。

她比我先下了车,我本是想随人流一同下车的,但却硬着头皮坐到了最后一站。

当时离家还有许远,于是只得再度搭车,虽然是盛夏,晚上的风却吹的我一阵阵身寒。

下车后便有两位车主与我搭茬,二人似乎相识,左一言,右一语,然而要价却使我震惊,我生怕被人诓骗,于是又从手机上打车,发现比二人的价格便宜许多,于是满口拒绝,等待车主的电话。

约莫几分钟后,我见车主迟迟不来电,便打过电话想一问究竟,车主答道要加钱,最终竟与他二人的价钱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多等上十几分钟,我便拒绝变更,再向他二人走去。

似乎早有察觉,其中一位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另一位临时接到单,急忙开车离去。费了不少口舌,我终于坐上车,开启了最后一段路途。

车主约莫五十岁,车上没有空调,他就把车窗全都摇下。我手机已经没电,只得与师傅我一言他一语的交谈,时不时他会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谈话中我得知,他有两个儿子,尚未独立,只能靠他拉客赚钱,他的车十分老旧,我问他为什么不换辆车,他只是回答道不换,再无其他。谈话中他从未提及孩子的母亲,我深觉他的刻意,于是尽量避开这个话题。师傅的孩子似乎并不争气,他知晓我外出找寻工作后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一路上,时时告诉我永远要靠自己的头脑,我对此予以认同。

他像我在高中值周期间遇到的一位大爷,看起来十分苍老,却日日做着黑白颠倒的工作,骑着一辆破旧的车在学校与家之间往返。同样的,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仍是:靠知识改变命运。

我对他们竟多了一分敬意。

究竟是谁,也在我的回忆中不断提醒这句话的分量呢。

爷爷与奶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于回忆中,二老总是苦口婆心地说着同样的话。

家中出过不少变故,跨越几十年时光,千丝万缕,一言难以盖之。起初,爷爷奶奶都是一副愁苦样,整日叹息。我愈来愈年长,今日在看,二老似乎都有所转变。

与回忆中的他们不同,爷爷变得愈发开朗,奶奶更甚,几乎抛却所有烦恼,二老终日欢笑度日。

家中养有两头羊,放到以往,似乎对二老来说饲养它们毫无困难,但如今二老身体每况愈下,我多次劝说爷爷将羊卖出,终不肯,我也只得罢休。

若是我的麻木是因为未经人事前就见过太多苦厄,为何爷爷奶奶却在经历世间苦厄后愈发开朗呢?

岸边的人担心水的深浅,宁愿隔岸观火,踌躇自守也不愿往前一步;渡河的人身在水中只得奋力游去,更不顾身前身后;对岸的人早已渡过河流,无论水流之后缓急,更重要的则是透尽余生发光发热,依旧向前走去。

恐未为而不敢为,既为之而极力为,尽余生为所能为……冥冥之中,已有境界之分,冥冥之中,已有岁月之别。

人之一世,所图太多,失去亦多。我明白,却正因我明白,我不敢向前,似乎终于身前之人倒下,终于我老死岸边时,通透这世间大道。

未闻的凄惨,未见的困厄,未尝的苦楚,尽是未知之事,困守已知谈何新知呢?

我想,世间之事大多如此,最难的莫过于孩童的蹒跚学步与将死之人的回望一生。难的是醒悟后拿起,而不是醒悟;难的是放下,该止步时放下。

或是深陷疾苦,或是追名逐利,或是麻木不仁,或是贪赃枉法,多的是渡河之人,更多的是岸边之人,少的是回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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