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这么久,我记忆深处停留的最久的便是住了十年的小房子,那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砖瓦房,当初建它的时候是为了一对新人的结合,它承担了为一口之家遮风避雨的光辉作用。
房子坐落在院子中央,房前是妈妈坐在小矮凳上亲手铺就的一块块红色砖块,她用那双温柔的手卖力的敲打着砖块,让它们高低同一、整齐划分的排列在门前,像是用毛线织就的地毯,充满了温暖和爱,在这上面我学会了骑自行车。绕过菜园子一直延伸到大门口,大门也是红色的,记忆中,它像一栋城堡的入口一样,只要进到这个入口,就能吃到热腾腾又美味的饭菜,还有母亲那温柔的笑。
房子前后是两块菜园子,后园是什么样我已经记不清了。前园里栽种着很多果树果苗,每年的夏天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了,有沙果树、杏树、李子树,还有甜柑、草莓、天天等,还记得有一次妈妈上班前特意叮嘱我不要自己吃甜柑,可那个时候我太小了,还不懂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我的眼睛追随着她的背影离开后,就马上迫不及待的掘开几根甜柑躲在沙果树下,畅快的嚼了起来,不知吃了多少,直到感到舌头上传来的刺痛,以及在嘴巴里荡开的血腥味,才明白妈妈不让吃是预料到了我吃起来是没有节制的,那也成为了我最后一次吃甜柑,直到长大后看到甜柑还是本能的躲避,仿佛离的近一点也会回到那个满嘴是血的下午。
幼时我时常穿着清凉的短衣短裤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这里就是我的游戏乐园,我把水倒在沙堆上,用手捏成我想要的形状,把它当成建设一幢伟大的建筑工程那样认真仔细、一丝不苟,挖的再深一点还会发现蜷缩在沙土之内的小蚯蚓们,它们是那样的可爱,蠢萌的蠕动着自己的身体,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是它的头,哪一边是它的尾。
我还曾在院子里捡到过一只受伤的小鸟,它已经飞不起来,只是虚弱的躺在地上,偶尔扑腾两下,我会担心的抚摸它,还在上学前用砖头给它搭了一个临时的小窝,将它轻柔的放在里面,然后恋恋不舍的离去。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早已进不去我的脑,因为我的心里满是对它的牵挂,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我一口气飞快的跑回家。可当我拿开砖头想要一探它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于是这成为了我记忆中第一次面对离别,一个始料不及、毫无准备的离别。
夜晚的夏天,我们会在门口支上一个地桌,再放几个小板凳,妈妈端出蒸的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是我最爱吃的芹菜猪肉馅,我早已经馋的口水直流,一只手拿起一个,顾不上说话了,可是当我吃完了三个想要拿起第四个的时候,妈妈却及时的制止了我,她担心我晚上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可是这是我最爱的包子啊,我好舍不得就此停止。但我不敢不听妈妈的话,于是就只能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爸爸妈妈吃,这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最煎熬的时刻了。
对于那时的回忆还有很多很多,然而成年之后每一次路过故地看到那个小房子时我都不忍停留太久,我怕记忆会就此把我淹没,可是若淹没在那个小房子前放置棺木的十岁时该多好啊,那样就不会花一辈子的时间只为抹去那一瞬带给的痛,也不会当亲戚问你对妈妈的印象时,嘴硬到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更不会成为一个内心有很多爱却只能表现出冷酷无情、铁石心肠、漠不关心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先接受面对离别的人有着一辈子都无法言说的痛,她们像一个白天也能行走的影子,孤独麻木的活着,直到死亡带走她的身体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