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担担面?”
“凉面吧,阿姨。”
操作间腾起的热气,两位阿姨的闲聊像是浸在红油锅底一般的滚烫:“吃凉面那小伙子又来了。”
“你去煮吧,他今天晚上准保还是凉面!”
玻璃门刚推开条一条缝,穿堂风就卷着阿姨清亮的大嗓门袭来:“凉面吧,孩子!”
“是嘞,是嘞!”我笑着回应,迎客铃也跟着呼啦作响,叮叮咚咚,惊起门口啄食面渣的雀儿。
这样的场景,近来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店内的每一种美味都若年轮似的,在我的舌尖上刻下了独特的季节印记——麻辣筋道的担担面,每一根面条都缠绵着二八酱的香气,热辣滚烫;凉面窜出的麻香像是调皮的孩童一般,在春日不经意的日子里裹挟着黄瓜丝豆芽菜的沁爽,在舌尖打旋儿。
自去年初雪落满招牌时,我便就成了这家店的常客。
这家店铺散落在城市的角落,他家的招牌是担担面和凉面。我天生急性子,实在吃不了热食——稍微烫嘴些,汗水就会不受控制地直冒,像那坏掉后关不紧的水龙头,滴答不止,因此我最馋的还是店铺牌子上写的麻辣凉面。从呵气成霜的腊月盼到杨柳抽芽的三月,就等着阿姨把‘凉面上市’的牌子竖到门口。
每次来,我都止不住地问:“阿姨,啥时候上凉面啊?”阿姨头也不抬,麻溜地在调料台操作着,说:“急啥啊,赶明儿柳树扫着门框了,准给你留一碗。”或许是因为那句每天都要蹦出来的:“凉面啥时候上啊?阿姨”,成了我和阿姨之间的‘暗号’。
起初进店,我的碗平平浅浅些有空余,如今再看,碗里的面条如小山似的堆积冒尖,酱汁顺着碗的边缘往下淌,偶尔甚至还有几缕面条逃出碗边,可阿姨给我的价格依旧是八块钱,实惠得让人心里熨帖。
一次加班晚点了,本打算拖着疲惫的身子就此回家,但是脚步辗转之余便又转到阿姨家的面馆,夜色渐浓,阿姨依旧是像往常一样招呼着我,阿姨总说:“我们家八块钱管饱,想吃卤货可以加,”但那晚她在我的碗底多埋了两块卤豆干,快要吃完时我发觉到了。
“阿姨这得加钱吧!”
“坏了的边角料,品相不好,今晚面不多,给你加两块豆干尝尝鲜”
其实哪有什么“坏掉”的豆干或者香肠。我看见阿姨转身又往卤煮锅里加了几块豆干,那只不过是阿姨对我的格外偏爱罢了,她卖给客人的永远都很多。
春夜的风悄悄摸摸地爬上了门帘,阿姨从后厨间,打了一碗面汤过来絮絮地念道:“又是一年喽,我看你天天都是这个点过来吃饭,工作很辛苦的吧!”
“还行吧阿姨,趁年轻多挣钱嘛,年轻人辛苦一点是应该的。”
“哎呦,有志气,多吃点啊,孩子,不够了阿姨给你再加。”
“好嘞姨!你放心我绝不跟你客气的。”面汤腾出的热气模糊了阿姨长满皱纹的脸庞,却在我心里长出了一个温暖的窝。
阿姨每次唠家常式的闲谈,看似随意,却满是真诚。夜晚的车水马龙,喧闹不止,走出店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在心底生了根——不是担担面烫到眼眶微微发红,也不麻辣凉面在唇齿间肆意无为的挑逗,是永远都有人记得你的喜好,偏爱微微辣的口感,是那份永远待你如亲人一般坦诚的柔软,就如同一枚溏心蛋,蛋黄看似坚硬,淌出的确是流心般的温暖。
明儿推开玻璃门,准保还是那句:“凉面加个蛋!”
风铃又响起了,不知这次,又惊扰起第几只啄食面渣的麻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