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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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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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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壮则老

春秋时期,在楚国苦县的县衙大堂,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新上任的县尹端坐在案前,眉头紧锁,下面一众苦县大户正吵吵嚷嚷,群情激愤。

“大人,佃户们不肯缴粮,这还得了!此风若不杀,以后谁还会把律令放在眼里?必须杀一儆百,对这些刁民就得用雷霆手段!” 为首的大户涨红了脸,振臂高呼,其他大户也纷纷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县尹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各位暂且回去,我这就调兵遣将,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众大户这才满意地散去。

大户们刚走,下属匆匆来报:“李耳先生求见!” 县尹一听,立刻说道:“快请先生书房相见!” 李耳在苦县是出了名的博学智者,思想深邃,县尹对他亦师亦友,十分敬重。

在书房,二人分宾主坐下。李耳开门见山地说:“听说苦县大户来你这告过状了,不知可有此事?” 县尹答:“确有其事。” 李耳又问:“不知大人如何处置?” 县尹斩钉截铁:“对佃户决不轻饶,不然个个效仿,社会危害就大了。”

李耳神色凝重起来:“大人,如果听大户的话社会才有危害!” 县尹吃了一惊,他深知李耳足智多谋、谨言慎行,说出这话必有道理,便敛容拱手正色说道:“愿闻其详!”

李耳字字用力:“佃户不肯缴粮原因大人想过没有?大人是外地人,上任不久,而我生于本县厉乡曲仁里,对本地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本地民风一向清净无为、与世无争,最近众佃户突然联手抗拒大户不肯缴粮,我一番打探下来,才知今年旱涝交替,收成只有往年七成,可大户们却依旧逼他们缴那么多粮。佃户们若如数缴纳,只怕连吃饭都难以为继。缴了饿死,不缴还有个活路,所以他们宁可抗命不缴了。”

县尹说:“佃户们就不怕死吗?” 李耳说:“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重危害:事情一旦闹大,大人在劫难逃!岂不闻‘月盈必亏、物壮则老’的道理?如果大人听从大户们意见前去捉拿佃户,饿死是死,抗命也是个死,民不畏死,以死吓之本为不智;一味用强,一旦过度则很可能激起民众闹事,到时候大人官位不保不谈,更可怕的是……”

县尹一听,面如土色,急忙问道:“先生,我该怎么办?” 李耳胸有成竹:“大人不妨随我同去那些大户家,向他们陈说其中厉害,争取他们谅解降低田租,再向佃户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样一来一场潜在的争斗才能化于无形。此为‘柔弱胜刚强’之计。”

两人当即出发,先去苦县最大的大户家。到了大户家门口,李耳突然立住脚,伸手一指外墙:“大人请看!” 县尹定睛一看,只见外墙墙壁上有一道像是刀砍的印痕,茬口崭新。县尹不以为然:“这能说明什么?” 李耳摇摇头,若有所思:“大人,谁会在自家外墙上用刀砍?其中有异!”

在大户家里,任凭县尹苦口婆心、磨破嘴皮,大户依旧心硬似铁:“大人,此次若让佃户占了上风,以后我说话谁还会听?如果大人感到为难,没关系,我家在朝中有人,我就让他们来处置这事好了。” 县尹气得脸都白了,却无可奈何。

李耳却分外平静,问大户:“我刚才在你家大门口看到外墙上有一道疤痕,像是刀砍的,这是怎么回事?” 大户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我也是今早才发现的,不知咋回事,要是让我知道是谁砍的,一定剥了那家伙的皮!” 李耳摇摇头,不动声色。

出了大门,县尹有些心灰意冷,说:“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李耳说:“大人不要泄气,我们继续游说大户们,总会遇上一两个通情达理的。”

果然,两人坐着马车大半天转下来,发现愿意减租的大户还是有的,并且有些大户都已提前告之佃户了。可李耳神色更加严峻,说:“大人,我越发感到不安了。我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是不肯降租的,他们家的大门外墙必有一个刀砍痕迹,而那些已告之佃户降租的则没有。这是为什么?我一时参不透,刀者,凶器也,总觉得其中潜伏着极大危险。”

县尹听了拈须喃喃说道:“是啊,是有些奇怪。” 李耳沉吟半晌,断然说道:“我们不可轻易放过此痕迹,大人,请你火速下令,让那些不肯降租的大户和他们的佃户速到大堂!”

县尹不敢怠慢,立即令三班衙役火速传令下去。过了一会,那些不肯降租的大户以及对应的佃户分别来到大堂,自然而然地,他们分列两旁,一边是大户,一边是佃户。

县尹大人正襟危坐,李耳旁坐,所有衙役严阵以待,气氛肃穆。大户们茫然不解,不知县尹火速召他们前来为的何事,佃户们却面面相觑,眼神里透出股不安、紧张,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壮。

李耳不急不慢开了腔:“今天我受县尹大人指派,就缴粮一节,为大家作个了断。” 他转向大户:“各位,今年旱涝交替,收成减少、民生艰难,万请各位抱仁心、施仁义,同时看在县尹大人的面上高抬贵手少收点田租,在此先行谢过各位了。”

此言一出,佃户一方眼神惊异,却不发一言;另一边大户们却嗡声四起,有的说:“既然县尹大人、李耳先生给咱们面子了,咱们就顺坡下吧!”

可是那个苦县第一大户却依旧不依不饶,中气十足地嚷道:“李耳先生,你这么说就不够意思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天爷欠收你跟老天爷诉苦去,凭什么要降我的租?县尹大人,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没本事惩罚刁民,那我就让我朝中亲友出面,到时候不仅田租一分不少,还要抓几个领头不缴者关进大牢。县尹大人,如果我这么做,只怕你面子上也不好看。”

此言一出,李耳偷眼看佃户一方,只见众佃户脸上并没有现出害怕的样子,反而微微冷笑,露出一种绝决和肃杀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县尹听后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李耳一脸刚毅,大声说:“如果这样,县尹大人也不好强行让你们一众大户降租,但县尹大人已然决定,佃户们缴不上的粮由县尹大人一身承担!”

此言一出,三方全部惊呆。县尹大人没想到李耳会直接作出如此决定,心中正翻江倒海,李耳附耳过来,小声说:“大人暂且答应,出了事由我承担。” 县尹有了信心,对堂下众人大声说:“本官正是此意,重申一遍:如果众大户不肯降租,那么众佃户缴不足的粮由本官一身承担!”

惊讶的第二方是众大户,他们想不到县尹大人竟然作出如此承诺。李耳像是猜透了他们的心思,缓缓说道:“各位,县尹大人为什么如此体恤众佃户?因为‘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大人深知其中道理,所以才如此担当。”

最惊讶的自然是第三方,众佃户。他们平素被官府和大户欺压惯了,现在冷不丁听到县尹大人如此表态,个个悄悄对下眼,眼神复杂之极。

众大户那边形势再次转变,越来越多的大户改变先前态度,纷纷表态说:“县尹大人、李耳先生,既然你们如此体恤下情,我们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铁石心肠,行,我们听大人和李耳先生的,降租!”

只有那几个死硬派,包括朝中有人的第一大户和几个同党依旧一脸骄横,说:“李耳先生,县尹大人真的有那么多家产来填这个洞吗?”

李耳不答,反问众佃户,和颜悦色:“各位乡民,我是本县厉乡曲仁里人,和你们一样,出身寒微,咱们无分彼此,今天县尹大人和我作出的承诺必将兑现,你们尽可放心。现在我有一个疑问要请教,请你们如实答复!我发现有些大户人家外墙上有一道深深的可怖的刀痕,请问是怎么回事?这些刀痕一起出现,并且只出现在那些不肯降租的大户外墙上,所以我料定其中缘由必不简单!”

此言一出,县尹、众大户个个竖起耳朵听。众佃户却一起沉默。李耳微笑着静候一会,见众佃户依旧不言,转头对县尹开腔说道:“大人,在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众佃户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只要他们没付诸行动,大人是否不治他们的罪?” 县尹脱下官帽,斩钉截铁:“我以此帽发誓:决不治罪!”

众佃户一阵骚动,片刻过后从中走出一人,眼神坚定、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是他们中领头的,一跺脚说道:“事已至此,藏着无益,大人、李耳先生,我就全说了吧。因为欠收我们今年肯定缴不足粮了,如果众大户强要,我们铁定饿死,既如此,等死不如闯祸,杀人越货尚有条活路,所以我们暗底下约定,先在他们家外墙上用刀砍一印痕作记号,等择日夜里一起动手,只要外墙上有刀痕的,只顾杀将进去。”

众佃户一起挺身而出:“这就是实情,现在县尹大人和李耳先生肯为我们缴粮,所以我们才说实话,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此言一出,县尹、众大户全部惊呆,这要是发生,众大户将死于佃户之手,而县尹大人治下出此等大事,肯定难逃严厉追责。只有李耳一脸深沉。

过了片刻,县尹大人朗声说道:“我说过不追究,大家尽可放心。” 转身朝李耳说:“多谢先生指点,柔弱必然胜刚强,果然如此,若不听先生言,祸事不远矣!”

那边众大户嗡嗡一气后,第一大户朝前两步,拱手朝向县尹、李耳,竟又朝向众佃户,言辞恳切地说道:“各位乡民,现在细细回想起来确实是我等过分了,请给我等一个机会,我们商量过了,今年田租,不必足额缴纳,其他事宜容后再议。李耳先生,‘物壮则老’四字今日深深领教,从此必将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大堂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县尹深知,这一次能化险为夷,全靠李耳的智慧与远见。而李耳也明白,“柔弱胜刚强”,并非是软弱退缩,而是以柔克刚,以智慧化解矛盾,这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 ,也是治理一方的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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