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之到安湖县就任县令不久,发现境内有一大患:豪门公子经常胡作非为!
这些豪门公子锦衣华服、提笼架鸟、挟妓宴游,往往为了一个欢场女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影响极坏;又或者三五成群,骑着高头大马呼啸来去,吓得路人急忙躲避,躲得慢的则被撞得骨断筋伤,却无处喊冤;更有甚者,他们仗着财大气粗、后有靠山,时常欺良霸善、巧取豪夺。
这些豪门公子俨然已是安湖县的一大祸害,可是,文县令一时半会竟拿他们没办法,倒不全是因为他们背后有靠山,而是他们小错虽不断,大错却不犯。
就在这时城里发生了盗窃案,被盗的全是富商大户。虽然衙役们紧锣密鼓地侦查,可盗窃案却依然接二连三地发生。盗贼太猖狂了,文县令大怒,令邢捕头带领众捕快趁着夜色到富户家事先埋伏,来个守株待兔。谁知怪了,盗贼好像预知哪一家有埋伏,你捕快守护在东家,他就到西家;你若守护在王家,他就到李家;你若家家埋伏,他干脆不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全县私底下流传开一个消息:经常有贫寒人家发现家里被人扔进银两。
文县令正焦头烂额,转机来了:这天晚上,城北一士绅家被盗,金银珠宝损失无数,幸运的是,在被盗现场发现了一把扇子。
这是一把相当珍贵的扇子,上面有前朝名人字画。士绅说扇子绝不是他家的,也就是说扇子是小偷不小心遗失在现场的,文县令立即让人调查扇子来历。这个不难,因为这样珍贵的扇子一般来说传承有绪,只要一问那些风雅人士即刻便知。果不其然,不一会捕快回禀:“大人,扇子是吴大少的。”
吴大少是谁?那些经常惹是生非的豪门公子中最猖狂的一个。
文县令一听心中暗喜,好你个吴大少,我正愁找不到把柄,想不到你送上门来了。他一拍惊堂木:“来人,速拿人犯归案!”
公堂之上吴大少倒也不惧,一见扇子便惊叫起来:“文大人,这扇子是我的,前些时候失窃,怎么在你手中?”
文县令连声冷笑:“嘿嘿,好你个伶牙俐齿之徒,竟敢倒打一耙!我且问你,昨晚城北失窃事件可是你所为?”
吴大少一脸懵懂:“什么劳什子失窃不失窃的,我完全不知。”
文县令逼问:“那失窃现场为什么会出现这柄扇子?”
吴大少一脸无所谓:“我哪知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把扇子是我几天前被盗的。当时在集市上,人多嘈杂,我把扇子插在腰上,正腾出双手摸一小娘子的脸,忽觉得腰里一轻,当时也没在意,过了片刻再一摸,扇子没了。这么说来昨晚那小偷就是偷我扇子之人……”
文县令大怒:“你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摸良家妇女的脸,就不敢在月黑风高之时翻墙人室盗窃财物吗?这扇子定是你作案时不小心落下的!我且问你,赃物藏在哪里?速速如实招来,还能换你一条狗命,招得迟了,我让你生不如死!”
吴大少一听,面如土色,先前骄横之色一扫而空,没命叩头,大喊冤枉。
文县令看也不看:“给我重打四十大板,看他嘴硬还是板子硬!”
这一顿打,只打得吴大少皮开肉绽、哭爹喊娘。文县令又问:“这下该招了吧?”
吴大少奄奄一息:“文大人,你就是打死我也没法招啊,因为我确实没偷啊!”
文县令拍案大叫:“这可是你说的。来人,给我打,狠狠打,直到他招为止!”
衙役一听,如狼似虎地逼过来。吴大少一看,知道凶多吉少,没命地说道:“大人莫打,我招,我招!偷来的财物全埋在……埋在……关帝庙后面的大榆树下。”
就在这时,堂下有人大喊:“文大人饶命!”
话音刚落,有人上得堂来,深施一礼后一指鲜血淋漓的吴大少,说:“文大人,小人姓吴,这是犬子。大人,犬子虽然顽劣,但断然不会偷人财物的,万请大人明断!”
文县令一甩袍袖:“是吗?可贵公子刚才已然招了。你且稍等片刻,来人,速去关帝庙后起出赃物。”
几个捕快答应一声,大步离去。大堂之上吴大少像狗一样趴着,呻吟不止,吴大少老爹脸上阴晴不定,文县令神色如常。文县令又传令,叫失窃的北门士绅速速过来。
时间不长,众捕快回到大堂,个个面露喜色,呈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大声禀告:“大人,赃物起到了!”
那北门士绅打开包裹,只看了一眼就惊叫起来:“文大人,这些正是我家昨晚失窃的财物!”
吴大少一听眼一翻,晕了过去。他爹更是呆若木鸡。文县令大笑:“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可说?来人,押这厮下大牢!”
谁知刚过两天,城南又有一大户人家被盗,财物损失同样巨大。幸运的是,在现场找到一块上佳的玉佩。
玉佩可不是谁都佩戴得起的,它的主人跟先前扇子的主人一样容易找。扇子的主人是吴大少,玉佩的主人则是另一个恶少,姓黄。
跟吴大少一样,黄大少被带上堂后也是一个劲地喊冤,说玉佩是他的不假,可十多天前他在妓院喝花酒时就被人偷了。
文县令冷笑道:“看来你跟那吴大少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叫‘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吴大少刚开始也嘴硬得很,直到四十大板打下去才服软。既然结果都是招,黄大少,你又何必受那鲜血淋漓之苦呢?说,赃物在哪?”
黄大少魂都吓没了,吴大少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惨相谁人不知?他只得苦着脸说:“赃物……被我扔在骡马市前面的野水塘内,我准备等风头过后再捞上来。”
文县令一拍惊堂木:“带他下去。嗯,本官累了,暂回后衙休息片刻。邢捕头,你们也休息一下,不要离开大堂,过会儿跟我一起去起赃物。”
众捕快听了面面相觑:怎么好好地就累了?还过会儿去起赃物?大人好生奇怪!
众人没精打采地等着,邢捕头拍拍肚皮,说:“你们不饿吗?我可是饿了。这样,你们在这里等候大人,我去买几个烧饼,回来大家一起吃。”
没有人知道,文县令回到后衙就火速换上便衣,翻身上马,不许身边任何人作声多嘴,也不许人跟从,一人一马快马加鞭,出后门直奔骡马市而去。
在骡马市,文县令系好马,悄然隐身在一棵大树后。不一会有人飞马而来,一人一马直跑得浑身大汗,在骡马市前的野水塘边那人手一挥,“扑通”一声把一个包裹扔了进去。
那人正要走,身后有人一声咳嗽。
那人回头一瞧,一声惊叫:“文大人?”
文县令说:“我就知道你会来,邢捕头!”
把包裹扔进野水塘的正是邢捕头。邢捕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坦然说道:“看来大人已知内情了。大人是怎么怀疑上我的?”
文县令气定神闲地说道:“大堂之上众捕快还坐等我,所以我们长话短说。当众捕快夜夜守株待兔而屡屡扑空时,我就知道有内鬼。然后我私下展开勘查,发现你嫌疑最大。两年前你才五岁的女儿被人酒后骑马撞死,那人正是吴大少。吴大少家花了重金打点,最后仅是赔了你一点钱,又让家奴顶包,故而吴大少毫发无损。你身为捕头,更身为父亲,却不能为女儿报仇,心中之痛、之恨可想而知,所以你有陷害吴大少的动机。”
提起女儿,邢捕头眼里满是痛苦之色。
文县令继续说道:“我相信吴大少身上的折扇、黄大少身上的玉佩全是你偷的。他俩当然不会是小偷了,这很简单,小偷偷盗时哪会佩戴这些零碎碍事的东西?再说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本事翻墙入室,分明是有人陷害。我之所以痛打他们,是借此机会杀杀他们的气焰而已。而你功夫了得,翻墙入室对你来说小菜一碟,所以,你才是真正的盗贼。”
邢捕头静静听着,问:“可是,吴大少偷盗的赃物为什么能如实起出?”
文县令点点头:“这就是关键所在。吴大少明明不是小偷,他说赃物在关帝庙,只是受不了严刑拷打,胡乱一说而已,目的是暂时保住小命,即所谓屈打成招。却又为什么真能起出赃物?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在听了吴大少招供后事先把赃物埋在关帝庙后面,等着我们去起。由此我使劲回想,终于想起吴大少招认那天你不当值,肯定混在堂下人群中,或者有当值捕快火速向你通风报信,然后你十万火急动身,抢先一步在关帝庙后埋下赃物。所以,刚才我故意让众捕快在大堂之上不动,回转身我快马加鞭,果然等到了你前来预先设置赃物。”
文县令最后说:“邢捕头,你要报仇,只需栽赃陷害吴大少一人即可,为什么还要陷害黄大少?又为什么偷那么多富户的财物?”
邢捕头平静如水,说道:“大人慧眼如炬,我心服口服,索性全说了吧。我如此行为绝不单单是为我女儿报仇,更是为全县百姓除害。这些豪门子弟作恶多端,民怨滔天,法度却又治不了他们,我只好通过这种手段惩治他们。至于我偷盗的财物,一文未动,全部救济了贫苦百姓。何况,我偷盗的人家全是为富不仁之辈。”
邢捕头说到此一拱手:“大人确实厉害。大人之才如果用在正道上将是我全县百姓之福,我甘愿受罚!”
文大人忽然翻身上马,抛下一句:“你说什么,我全不知道。我说,你远走高飞罢!”
第二天,文大人把吴大少、黄大少具案上报,人赃俱获、证据确凿,两人很快受到严惩,全县风气一时大为好转。只是邢捕头称病告退,随之消失,后来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见过他们一家,过着安宁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