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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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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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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乡村:文脉十景的前世今生

五月五日,立夏,开春第一场雨。雨丝细密,斜斜地掠过文昌宫的飞檐,在青砖黛瓦上洇开层层水痕。兴化作协陈堡镇分会写作基地就在这样湿润的诗意里,于宁乡村文昌宫揭牌。

檐下红绸被雨水浸得愈发鲜艳,新漆的匾额蒙着层薄雾,倒像是裹了层时光的滤镜。四方文人、乡里乡亲围聚,话声与雨声交织,恍惚间竟有了几分古时曲水流觞的雅趣。

著名作家王干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随父亲在陈堡镇生活求学。他在《南京知青》里写道:“兴化交通最落后的陈堡。兴化水网密布,没有公路交通,全靠轮船。而陈堡又是不通轮船的公社,坐轮船要步行五公里去另一个镇周庄。”那时的宁乡村,像被遗落在时光褶皱里的旧信封,藏着未启封的故事。交通不便,反倒让它成了文脉的避风港,那些珍贵的风物与记忆,得以静静生长。

宁乡村枕着卤汀河的臂弯,悠悠河水不仅滋养出丰饶的土地,更浸润出十处独特的文脉景致。

交通的闭塞,像是给宁乡村罩了层纱,让这些文脉景致躲过了世事纷扰。没有车马喧嚣,没有商贾浸染,一切都按自己的节奏生长。孝道文化广场上,闵子骞塑像立得端正,目光深邃如古井,似要看穿千年岁月。“芦花顺母”的故事,早被村民们嚼得熟烂,从孩童牙牙学语时,便由老辈人坐在门槛上,摇着蒲扇娓娓道来。孝行如风,吹遍村里的角角落落,连檐角的燕雀,仿佛都懂得晨昏反哺的道理。

不远处的宋荦文化园,草木扶疏间藏着石碑,上面刻着当年江苏巡抚宋荦赈灾路过宁乡时所作的《舟次宁乡》诗二首。风一吹,树叶沙沙响,恍惚是千年前的马蹄声、船桨声,又从时光那头悠悠传了过来。

抗倭少年英雄侯必成的浮雕墙立在村口,墙面上少年身姿挺拔,眼神里尽是果敢。小小年纪便敢在倭寇肆虐时挺身而出,保家卫国,浮雕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刻进了宁乡人的骨头里,默默诉说着这片土地从不缺热血儿郎。

港航公园就挨着卤汀河,河水波光粼粼,映着蜿蜒的步道、葱郁的草木。老人们常坐在廊下,摇着扇子念叨:“早些年啊,这河上全是往来的商船,热闹得很!”如今虽没了往日的喧嚣,却多了份闲适,成了村民们遛弯、话家常的好去处。

明朝巡检司旧址墙皮剥落,砖石斑驳,可往那儿一站,仿佛还能看见当年官兵来回踱步、严阵以待的模样,旧时缉盗安民的吆喝声,似乎还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打转。

太平桥自雍正五年落成,便稳稳当当地卧在水面上。闵广生修桥的善举,被刻进了桥身的每一块砖石里。春去秋来,桥上走过挑担的农夫、求学的书生,石板被磨得发亮,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脚步与故事。

青石老街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嗒嗒”作响。街边老屋的木门“吱呀”开合,飘出饭菜香、茶香,邻里们坐在门槛上唠着家常,笑声顺着老街的缝隙钻进每一个角落。

庙会时节最是热闹。香火缭绕间,男女老少挤得满满当当,许愿声、欢笑声混作一团。会船竞渡时,船桨翻飞,水花四溅,河面上鼓声雷动,每个人眼里都燃着炽热的光,那是传承千年的活力与信仰。

非遗展馆里,“六书”乐器静静陈列,琴弦一拨动,声音清亮悠远,像极了乡间的风掠过稻田、拂过树梢。传承人们守着这门手艺,把老祖宗的玩意儿一点点翻新,让古老的音律在新时代里又唱起了新歌。

而文昌宫始终是宁乡村的文脉核心。推开宫门,恍惚还能听见往昔学子们的诵读声、笔墨在纸上的沙沙声。梁柱间的雕花纹饰虽已褪色,却依旧透着股书卷气,文脉在这儿代代延续,滋养出一批又一批心怀志向的后生。

直到上世纪末,扬州、泰州分设,兴泰公路穿陈堡镇而过,才打破了这份沉寂。汽车载着外面的新鲜事物涌进来,也把村里的故事带了出去。后来,港航公园沿河而立。五公里护岸依着三级航道标准修建,步道蜿蜒,廊亭错落。景墙上绘着泰州的三水文化、盐税故事,雨水冲刷下,仿佛能看见当年河上舟楫往来的盛景。这里既是村民散步闲谈的好去处,也是留住乡愁的所在。

说起宁乡村的文化能焕发生机,绕不开一个名字——时庆涛。三十年前,我因文字工作,常在报纸广播里读到他的文章。那时和文友聊天,总有人感叹:“陈堡镇的时庆涛,笔杆子真厉害,写啥都鲜活!”后来他走上陈堡镇党委领导岗位,本以为公务缠身会搁下写作,没想到隔三岔五还能在报上瞧见他的新作,字里行间都是对家乡的热乎劲儿。

真正认识他,是从他的文字里读懂了他的深情与担当。在《和妻子永别的那一夜》中,他用质朴的笔触,讲述了与妻子永别的经历。妻子因病卧床,他独自承担起护理的重任,整整十天十夜,学会打针、精心准备流食、细心照料。“我给妻子梳头整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相伴46年最后的、永别的吻……” 这份对家庭的坚守,恰似他对乡土文化的守护。

退居二线后,他创办“陈堡草荡”公众号,亲自走街串巷挖掘故事;牵头成立兴化作协陈堡镇分会,带着文友们深入宁乡村采风。文昌宫的科举往事、闵氏家族的孝道传承,都在他的笔下鲜活起来。他像是个执着的守灯人,提着灯笼,把陈堡镇那些蒙尘的故事,一一照得透亮,也用自己的人生故事,为这片土地的文脉增添了温暖而厚重的注脚。

立夏的雨还在下,文昌宫里热闹不减。写作基地的挂牌,像是给宁乡村的文脉点了盏灯。在城市化浪潮席卷乡村的今天,宁乡村的坚守不仅是对过去的回望,更是对未来文化根脉的深情叩问。往后,会有更多文人墨客踏雨而来,坐在廊下听老人讲古,看卤汀河泛起涟漪,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写成带着水乡灵气的文章。从闭塞到开放,宁乡村的故事,才刚刚起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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