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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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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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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亦作花

我与兰花的缘分,得从1975年我上小学那会儿说起。

那年头,从城里来了位下放的女老师。她办公室的窗台上,总放着一盆兰花。这老师对那盆花,真是疼爱有加,没事儿就围着花盆转,一会儿松土,一会儿浇水,像照顾自家孩子似的精心。

花盆里的土黑黢黢、润乎乎,一看就是被悉心伺候着。兰花开花时,煞是好看。白的如同刚下的雪,清清爽爽,透着股仙气;红的娇艳似扎红头绳的小丫头,活泼灵动。我那时年纪小,不懂兰花名贵,也不晓得养花门道,只觉着这花瞧着舒心,闻着那股幽香,浑身都熨帖。每次路过办公室,都忍不住扒着窗户瞧两眼。日子一长,兰花的模样就深深刻进心里头咯。

二十年前,做完一个项目,朋友来道贺,带来几盆花。其中有盆配着精致陶瓷盆的兰花,格外引人注目。

朋友跟我说:“给兰花挑盆可有讲究。瓦盆透气,适合养兰,新手用它再好不过;陶瓷盆好看,但排水得注意;紫砂盆古朴,就是价钱高些。盆的大小、形状也得合适,深宽得当、带喇叭口的,兰花长着才得劲儿。”

刚开始,我对这盆兰花喜欢得不行,天天盯着看。可日子久了,琐事渐多,慢慢就把它给忘了。等想起来时,兰花早蔫儿了,只剩个空盆孤零零地搁着。那一刻,心里头真不是滋味儿,就像丢了个多年的老友,连句郑重的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守着空盆发愣时,忽然明白:有些错过,原是因为少了几分上心,后悔得不行。

后来,弟弟把郊区的院子租给了个南通人。这人在县城摆摊卖花草,是养兰的好手。我闲着没事儿就爱往他那儿跑。

有一回,我去的时候,他正蹲在院里侍弄兰花。瞧见我,他便说:“选兰苗,得挑叶子翠绿、根儿壮实的,春天栽最好。”我一听,就想起枯死的那盆兰花,心里头直懊恼。他看出来了,笑着说:“养兰急不得,慢慢来。”说完,还细细地教我咋养。

打那以后,我常去他那儿讨教,还让他帮我挑了几株兰花。他挑的时候念叨:“养兰就跟过日子似的,得有耐心。苗子选好了,花才能开好。”我在旁边听着,直点头。

买了兰花回家,我找了几个旧瓦盆,盆底垫上碎瓦片,又把腐叶土、珍珠岩和树皮掺一块儿当植料,小心翼翼地把兰花栽上,就像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浇水也有讲究,兰花喜湿怕涝,得“不干不浇,浇就浇透”。我拿个小喷壶,每次浇水前,先伸手探探土,等土下两三厘米干了,再慢慢浇。听着水渗进土里的声儿,就好像兰花在“咕咚咕咚”喝水似的。施肥也不能急,隔些日子,在盆边埋点儿缓释肥就行。

刚开始,兰花看着蔫头耷脑,叶子又瘦又长。有天清早,我瞧见土鼓起来了,扒开一看,新芽冒出来了!嫩生生的,像刚剥壳的豆瓣,怯生生地探着脑袋。从这以后,我天天盼着它长。眼看着芽儿一点点拔高,叶子也舒展开了,细长的叶片,脉络清清楚楚,自在地往四周伸展。

春末,花茎从叶间钻出来了,一开始细得像根丝线,慢慢就挺直了。花苞躲在叶子里头,像害羞的小姑娘。终于有一天,大太阳底下,花就开了。曹寅写“幽兰亦作花”,真是不假。这花“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花瓣白里透粉,像小姑娘害羞的脸蛋,嫩黄的花蕊在风里轻轻晃,那股幽香,悠悠地就飘满了屋子。

如今,堂屋的红木条案上摆着两盆兰花。旁边博古架上,零零散散放着些小玩意儿,古里古气的。墙上挂着幅山水画,是北京朋友送的,听说还是广东一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孪生兄弟画的,一个左手画,一个右手画,有意思得很。画里绿意蒙蒙,云雾缭绕,和兰花搁一块儿,看着别提多雅致了。每次进堂屋,闻着兰花香,看着这景致,心里头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啥烦恼都没了。

养了这些日子兰花,我越发觉得这花有灵性,像个人似的。它安安静静地长,不声不响地陪着你,就像位老朋友。看着它从发芽到开花,我慢慢懂了,过日子也和养兰一个理儿,急不得,得用心琢磨。

汪曾祺先生说“生活是很好玩的”,这话不假。生活的乐趣,可不就藏在这些平平常常的小事儿里嘛。以前养死过兰花,就当是人生的坎儿;现在重新养,倒像是在坎儿里头寻着了新盼头。

兰花给我的,不只是看着好看、闻着香,更是一份面对生活的从容劲儿。咱过日子,就得像养兰这样,有点耐心,多点细心,生活的美好说不定就在下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冒出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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