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工作那会的事,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笑。
那时候我们单位的书记是出了名的硬脾气,工作上敢较真,难免得罪人。这人不爱待办公室,有空就骑辆旧自行车下乡,戴顶草帽,裤脚常沾着泥。前阵子搞鱼塘招标,他怕有人搞人情,天没亮就往现场钻,穿件旧蓝布褂子,村里人不认识,以为是外乡来投标的,推搡着往外赶:“本村的事,你别管!”他蹲田埂上跟人唠,人家还说他“外乡佬不懂事”。就这么个踏实干事的人,没多久,风言风语就传开了,说他跟某位女干部“关系不清不楚”,人民来信一封接一封往上面递。
巧的是有次我从北京回兴化,刚好跟市委书记同车。路上,书记突然转头问我:“小王,外面都说你们书记跟某某女干部有事,这事儿你说实话,到底真的假的?”
我当时愣了一下,心里其实明镜似的——这书记虽然脾气硬,但做人做事向来磊落,那些闲话一听就没谱。我琢磨着怎么说才实在,便开口道:“书记,这话我真没法随大流。要说他有经济问题,那查账、找资金往来、看物质交易,总能有实据;可这生活作风的说法,既没当场撞见,又没真凭实据,连个‘记’‘号’都没有——没记载、没凭据,总不能靠猜吧?”
见书记听得认真,我又补了段他家里的事:“其实我们书记在家里压力大着呢。他本就是个‘宅男’,女儿在外地工作,老婆常去陪女儿,家里平时就他一个人。偏巧那天他老婆回来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像是瞅准了机会,趁大清早往他家厨房门口塞了一包信。他老婆一早去做饭,一开门就见着了,拆开一看,气得跟他冷战了好久,私下里跟人念叨‘我在前方照顾女儿,后方倒先失守了’,也是没招儿。后来书记没辙,请了单位最会‘说和’的老宁来做工作。”
说到这儿,车里气氛更松快了。我继续讲:“结果老宁这‘调解员’倒好,见了书记夫人,张口就带着笑腔打圆场:‘姐姐您别生气啊——您想想,乡镇书记、镇长要是没这点风言风语,那还叫书记、乡长吗?’”
这话一出,连同司机在内,车里三个人先笑了一阵。我跟着兴致勃勃地补了句:“您瞧,这就和马季先生相声里讲的一模一样,‘一副乡长,一天一只鸡,三天一只羊,天天晚上入洞房。站在村口看,村村都有丈母娘’,听着热热闹闹,乍一听煞有其事,可实际上,大多是些没影的事儿,纯粹是旁人编排出来打趣的!”
这下大家笑得更欢了。那笑声里,既有对闲言碎语的无奈,也有对这种“民间调侃”的通透。
回到单位的第二天,我去书记办公室,顺嘴把车里的对话和笑声跟他学了一遍。他正翻着报纸,听着听着,嘴角慢慢扬起来,眼里却有点湿。等我说到“没实据没记号,总不能靠猜吧”,他忽然抬手抹了下眼角,笑着叹口气:“小王啊,这年头干事,有人信你,比啥都强。”
三十年过去,书记的硬朗作风早成了单位里的老故事,但那天他笑着抹眼角的样子,还有车里的笑声,总在记忆里亮着:有时候堵住闲言碎语的,未必是长篇大论,可能就是一句实在话,一个看透世情的玩笑,和一份藏在笑声里的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