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被遗忘的煤（组诗）

烧纸

一个人跪在坟前

缭绕的烟火，像孤独的鬼魂一样

在人间游荡……

烧完纸，孤独的烟火

像游荡的鬼魂一样

送一个人，返回人间

矿工们是最安静的

那些拉煤车是最安静的

冬日里，司机们蜷缩在驾驶室里

排着长长的队，一点也不着急

绞车房里的绞车是最安静的

每天，它一圈一圈放下去

又一圈一圈收回来，一点也不知疲倦

高大的筒仓是最安静的

每天，它将一块块煤装进去

又一块块吐出来，没有一点怨言

酣睡着的矿工们是最安静的

不管在夜里，还是白天

站在宿舍门外，都能听到他们

沉沉的鼾声

一块被遗忘的煤

这块掉落在皮带下的煤

已记不清，在井下待了有多久

每天，它眼巴巴地看着另一些煤

坐着轻快的皮带，爬出了长长的巷道

一天又一天，它都期望着

那些背着矿灯，进进出出的煤兄弟

能够发现它，认出它，把它带出去

可是它太不起眼了

偶尔有灯光照过来，也只是一闪就过去了

没有谁会在意它

它只知道

从皮带爬上去是煤库

从煤库爬上去就是地面的栈桥

它离地面很近很近

只需要再爬几步，就能看到光明了

灰喜鹊

它们叫的那么清脆，新鲜

像装满煤的卡车启动时，鸣响的喇叭

它们在窗外的草坪里嬉戏，找虫子吃

一会儿落在柳树梢，一会儿飞上筒仓顶

搬动着喜悦的音符

十多年前，这里还是

一座寸草不生的矸石堆

我们把矸石堆扒平

铺上土，栽上树，撒上草籽

变成了一块绿油油的草坪

十多年了，草坪里的草

到了夏天就一片一片地枯黄

那些树，有的长着长着就死了

没死的，也一直病恹恹的长不高

第二年春天，我们再种上草，栽上树

这么多年了

这些草和树，每年都在使劲地长

我也和这些灰喜鹊们一样

一直守在这里，始终不曾离去

煤之赋

这些从井下爬上来的煤

黑压压的，堆在煤场上

像一群吃饭的农民工

黑压压的，蹲在工地上

这一堆堆泛着黑光的煤

没有向我炫耀它们的光芒和热烈

只是悄无声息地堆在地上

就像它们原来，悄无声息地埋在地下

不久，它们就会被装上卡车

穿山越水，运向未卜的远方

这多么像我的一生

从一条河，越向另一条河

从一座山，爬向另一座山

崎岖而坎坷

空村

进村的路有好多条

最后都通向了村中的老庙旁

除了庙门前的两株古柏

村中房舍多已坍塌，蛛网飘拂

破败的院落里，野蒿葳蕤，主人般怡然自得

只有一群灰麻雀不离不弃

绕着一盘落满鸟粪的石碾，飞起又落下

让村庄看起来，尚存一丝气息

歪歪斜斜的石板路，引我走出村外

在一片空旷处，堆弃着几处风化的煤矸石

从灰黑的光泽里，依稀可见村庄往日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