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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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想远离矿山
恨梦想不能从铁轨的琴键上起飞
恨球磨机的轰鸣不是架子鼓
我是自己的《命运交响曲》呵
从三点一线的简单重复中逃出来
趁采场深处的灯盏还亮
我卸下蓝色的工装……
可我的父亲，一位老矿工
他不赞同我的想法，从工具包掏出一只钢球
“钢球原本带锈，越磨才会越亮”
巨大的球磨机，有那么多的钢球磨来磨去
从矿石到矿浆，再到金属光泽的铁精矿
再高的品位，也是从磨砺开始
接过父亲的工具包，三十多年
我努力把自己变成一只小小的钢球
我知道：矿石与钢铁，从来都是一脉相承
为光而生，向新而行
沿着长长的矿脉，我不断校正自己的轨迹
家住矿山，我用一生的磨砺
拉直与父辈的距离
黄梅山
再大一点，就是一座城
再小一点，就是一个站
黄梅山，不大不小的镇子掉进群山
普通话、当涂话、银塘话被溅得七零八落
操各种口音的人涌向丁字街的菜市
讨价还价还没开始
场内场外就鸡飞狗跳
火车准点开进开出
黄梅山的富铁矿挤进一节节车厢
能进市区是比山还大的事
那个年代，职工子女纷纷去了远方
几位没有调走的年轻姑娘
是黄梅山崖缝中盛开的杜鹃花
一个人的邮电局，一个人的派出所
一个人的坚持比山还要重呵
我认识最清纯的女孩叫霞
她在黄梅雨中浅浅地笑
她读汉语言文学，她读汪国真和席慕蓉
后来，她也走出了黄梅山
如今自己成了老板
带领一帮乡亲在黄梅山经商创业
下棋的老矿工
街心花园，几位老矿工在排兵布阵
木制的棋盘上，车马炮轮番登场
每走一步都带着力度
气势如山，跟当年的采场没什么两样
在采场纵横驰骋，老矿工个个心中有数
哪里地势平坦，哪里布满沟壑
开车的，打钻的，放炮的，装卸的
仅靠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掌
就把采场的纹路和矿石的习性摸熟摸透
矿石硬度大，就多打几个炮眼
岩土剥离难，就多干几个晚上
在采场，太阳总是连着月亮
就连风，也是没完没了呼啦啦作响
现在，退下来的老矿工喜欢聚到一块
摆上一盘棋，就像回到当年的采场
没准还会来几句争吵
粗大的嗓门，盖过远处球磨机的声浪
每当此刻，街心花园的上空
几只飞鸟也放低了翅膀
白桦林
这座矿山，有一片不大的白桦林
河水拍打岸边，多像克莱德曼的钢琴曲
白桦林的手指轻触怀旧的旋律
黄昏也安静了下来
有人停下脚步，有人行色匆匆
等一朵云，有人用尽一生的时光
向天空仰望，在白桦林
一定刻下过许多爱情故事
掀开斑驳的画布，每一张青春的脸
都那么生动，我相信一朵云
她不会走的太远，一片叶子暖过雪地
一座矿山暖过人心
一定会有一片雪花
在某个时辰，朝一扇亮灯的窗户
轻轻叩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