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乡的池塘边,我看着波光粼粼的夕阳倒影,那蜻蜓迎着风在水面上起降,像奔走的少年,逆势而飞。这蜻蜓,仿佛是夕阳里碰触到我记忆的引线,随涟漪扩散。
那时候,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皖西地区,夏天的天,蓝蓝的天,蓝天之上是白云,风也很温柔。在村口离家百米不到的地方,有几棵大榆树,榆树下有一片青青的草地,草地的边缘连着一方池塘。我经常躺在草地上听鸟鸣,数天上的流云。在夏日的午后,风用它温柔的手轻抚脸颊,凉意上来尽惬意。在池塘尽头的打谷场上,小伙伴们捉迷藏,整个打谷场的跑,在草垛后,在小树林里,甚至杂草丛边,都能成为藏身的好地方。到打谷场的尽头,我跑到原野里找蜻蜓、采野花,爬到桑葚树上摘桑葚、打桑叶,到田埂的沟渠里找龙虾、挖泥巴,到自家的菜园里摘甜瓜、捉知了。看见天上的白云慢慢汇集,雨要来了,我匆匆躲到打谷场的茅草屋里,乌云堆里划过一道闪电,我兴奋的捂着耳朵等待轰隆隆的雷声。然后在雨后的晴空,跑上高坡看村子上空的彩虹,数了一次彩虹的颜色……。那时候,夏天的夜晚,一家人聚集在老宅的院子里乘凉,在星空寂静的夜晚,萤火虫也凑过来听牛郎和织女的故事,然后我的思绪飞到万里之遥的银河,又在大人们讲狼外婆的故事里惊醒,一脸的惊奇……。那时候,我的玩具都是动手做的。有沙包,是妈妈帮我一针一线缝的。有木制的手枪,是爷爷帮我一刀一刀刻的;还有陀螺,是院子里的枣树枝干,被父亲锯下来,帮我一点一点磨的;还有那鸡毛毽子,可是我追着家里的公鸡偷偷拔掉的……。这些简陋的玩具,却让我玩得不亦乐乎,因为这里有我的想象力和劳动力。
所以我经常和儿子谈起我的童年,算是自我的重温与怀念,也算是为了给予孩子启迪与劝勉。这些记忆里的童年,是琐碎生活里的炊烟,也是诗意人生里的烟云。
现在,你看我儿子的童年,他有着数不清的玩具和游戏,但那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自由却似乎变少了。我带着他去景点,带着他去乡下,去以前的老屋,去我记忆里的童年,这些看似新奇,但又好像把孩子放置在了一个不完全属于他的虚拟空间。我乡村的童年或许简陋,但却真实、温暖,值得怀念。他的童年,是要去面对学习上的书山学海,是我带着大超市里的随心购物,是我陪着到游乐场里的嬉耍,是物质太丰富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个被我或社会安排或设计太多的童年,他能在物质匮乏中激发精神想象力的东西又太少,所以我经常的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我都四十了,我的孩子也已经度过自己的童年,望着水面的涟漪,像是童年的梦在阳光下扩散,又遇到堤坝而溃散,可我依然小心翼翼的用记忆将之珍藏,以此重温我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