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土屋的记忆尤为深刻,因为那是我童年的记忆,从儿时记事开始,也就是在上个世纪80、90年代,农村大都是土屋,我的整个童年就是在土屋里度过。
沿着淮河两岸,在淠河河段,芦苇深深,到处都是丘陵地貌,人们就地取材建造房屋,土坯墙茅草顶的房屋随处可见。在一个略高于周围的土坡上,有一户人家,那就是我童年居住的土屋。门前矗立着一棵高高的白杨树。白杨树下有个四合院子,四合院坐北朝南,左边邻居是我爷爷的兄弟家,也是一个土屋。右边是一条土路,一直延伸到国道,每天早晚赶集的人络绎不绝,土路边还有一条自然形成的水渠,连接着我家的打谷场,一直延伸到屋后的池塘和远处的田野中。我家的土屋有五间房子,土木茅草结构,房顶盖着整齐的稻草和麦杆,中间是堂屋,一整根大树剖制的大梁支撑着屋顶,两边各两间卧室,在土屋不相连的左前方,还有个略低矮的厨房,也是土木结构,上面铺盖了几个瓦片,土坯的烟囱竖立在屋顶的上方,冒着人间烟火,静静的看着远方。
在土屋的屋后和东边的打谷场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和菜园子,菜园的旁边被参差不齐的小树林围着。那里有我童年的乐趣,夏天在清清的池塘里洗个澡,然后上岸到自家的菜园里摘个西红柿或甜瓜,再到树荫下的石板上打个盹乘个凉,夕阳要落山了,就看到母亲从厨房里出来,然后走到院门口,对着院门窗户朝着打谷场的方向大喊一声回家吃饭喽。然后我从梦中惊醒,在小树林哗哗的凉风中,沿着池塘的土路朝着土屋奔跑。夜幕降临,我又从土屋中出来,抬眼望,土屋寂静安宁,似依偎于树木枝叶怀抱之间。明月初出,灯火昏暗,土屋半被清光笼罩,我拿着手电筒,在院中和月亮对照。夏天,没有月光的晚上,萤火与天上的星星交相闪烁,夏虫虫鸣吱吱,田野里的青蛙蛙声呱呱,我把竹席从土屋里拽出来,像一个会写诗的小男孩,对着星星自语,似乎比划着未来。
这座土屋,是当年我爷爷为父亲从小就置办的婚房,虽然看起来陈旧斑驳,地面潮湿,光线昏暗。而我儿时生活在那里十数年,无不欢喜,无不快然自适,哪怕是现在,我还在梦里时常怀念,随着岁月的更迭,没曾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那里,然后再也不能拥有,成为一种思念……。
那时,在土屋的院子里,我有六个姑姑,爸爸是爷爷唯一的儿子,当时还有两个姑姑没有出嫁,她们除了在土屋里干一些家务,还把芦苇芦荻摆在院子里编织器具补贴家用。放下手头的活,爸爸妈妈还有几个姑姑们常常端着饭碗坐在土墩上,一边吃晚饭一边东拉西扯的谈天,而我和弟弟妹妹们则常常在一起跳房子、嬉戏打闹……。
那时,土屋的厅堂里有一面大大的土墙,每当过年的时候,父母会到街市上买一些油画年画回来。然后就由我来装饰厅堂,我用面粉熬上一碗面糊,然后涂抹在画的背面,糊在土墙上,不一会儿,整个厅堂就喜气洋洋的,预示着新年新气象,也预示着我快快乐乐的成长。
那时,土屋的西边是爷爷奶奶和姑姑们的卧室,有些时候,父母也会把我爷爷的母亲接过来住一段时间,我的太祖母有100岁的高龄,是上上个世纪的老人,安静的坐在土屋的厅堂里,至今我还记忆着她不时的塞给我们她珍藏着的糖糕,还有讲述那战争年代的经历以及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
那时,我的爷爷很少在家,总是在外面工作,一般每周才回家一次,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经常在土屋的地上爬来爬去,爷爷总会带些好吃糖果回来给我这个大孙子,我总会快速的爬着,艰难的迈过土屋的门槛,向还没来及进屋的爷爷讨要东西,直到长大以后,我每次回家,爷爷都不会忘记他珍藏的糖果,都会习惯性的赶紧拿出来塞给他的大孙子。
这些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太祖母已过世,爷爷也过世一年多了,我们也早已搬离土屋盖上了砖瓦房,如今更是搬到了城镇居住,我这个家里的大孙子都已年过四十,爸爸妈妈和几个姑姑们都霜染鬓发,那些儿时的记忆也早已如种子般被岁月的风吹落的七零八落。
如今,土屋的地基还在,早已杂草丛生,旁边也建起了新房。在我还在外读书的时候,还经常回去看看,等到了外地工作以后,有了自己的家,也就很少回去,但身在异乡,总会不时的在梦里回到老屋,独立屋前,烟云缥缈里,寻找归程,他乡异梦里,也都是遗憾,如烟往事,快乐童年,历历在目,不禁黯然伤怀,模糊了泪眼。
也许,我是在诉说一种思念,一种挣脱,一种岁月无情的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