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球母亲
四月下旬,几抹胭脂红引起我的注意——陶瓷花盆里一棵半米高的仙人球,再次从钢针铠甲身体里伸出六支秃秃的毛笔,笔杆毛毛茸茸地慢慢向远延伸。球体如乳母,每天用乳汁润笔,越来越饱满。待汁满鼓鼓时,丑娘以笔尖蘸色,魔术般地擎出六盏玲珑剔透的灯笼。 墨绿褶皱、暗褐斑驳的旧皮囊上,芭蕾舞者般的花苞正踮起脚尖,将粉白裙裾一一抖落伸开。那些曾被我们嗤笑为丑疙瘩的毛刺处,原是裹着胎心的暗房。此刻,沉默的丑娘正为女儿们缝制最后一道蕾丝滚边。暮色漫过窗棂时,花盏次第吐蕊,纱裙旋出金丝绒的光晕。她们掀开淡粉面纱,清淡幽香漫侵阳台,连我的花白发丝和睡衣都沾满淡淡香味。 嶙峋铠甲下藏着最娇嫩的花房。一冬九九八十一天的灰扑扑蜷缩,换来一夜惊鸿照影。 尽管困意朦胧,我却被月光下炫舞的公主将困意驱散。凝望娇媚的粉色精灵,我举着相机将这倩影收入镜头:嫩瓣透粉含翠,淡黄花蕊丛中,雌雄蕊丝舒展,扁阔绽放如冰雕玉琢。
她的名字很多——短毛丸、长盛球、草球。最美的也是我最爱的是“夜皇后”。夜皇后从傍晚六七点启幕,至次日正午花谢,花形硕大素雅而俏娇,幽香傲然穿行于夜色。
今晨,公主的花房已闭,琼浆缓缓淌回母亲的怀抱。我轻抚少女柔软的刺身,蹭过丑娘妊娠纹般的裂痕,忽然触到某种相似的褶皱:古稀之年的手背沟壑里,也泛着与花盏同频的红晕。
风再叩响门扉,所有囊房内外的绒毛,刺与花,都在晨光里向妈妈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