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四百公里到达本次旅游的第一站,这是人工智能给出的规划建议,的确省略了许多算计,较以前携带旅游地图册,在上面密密麻麻标注路线和停靠地,现在方便到连住宿地点都能一键敲定。抵达寿县,入住宾舍稍微停顿一下,看看表估摸离天黑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决定步行前往寿县城墙。夕阳还悬在天际,住的地方离城墙只有一箭之地,说近在咫尺也不为过,步行不到四百步,一直面朝着南大门前行,正对着北宋城门楼,有一种缓慢步入历史的感觉,心里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很快回到一千年前的北宋时期。面前的水,面前的人,面前的树,面前的车马,好像都回到千年前的宋朝,皆带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原来宋朝是这样的,原来宋朝离我们这么近呀。
城墙内外差别巨大,外侧壁垒森严,内侧绿草斜坡。北宋古人建筑技巧让人折服,外墙厚重坚硬,防御功能卓著,内部甚至没有建筑痕迹,用四十五度的斜坡代替,即生态还省银子,关键有利于防御人员攀登和供给大型防御材料。内城大道已没有古城痕迹,小巷还留有宋朝的韵味,各门各户,各家各院沿袭家族事业,各行各业还在流承,吃喝穿戴手工业门市应有尽有。城墙下的孔庙历经岁月洗礼,虽经修缮,却未减分毫古韵,东西厢房静谧。两棵千年银杏树如忠诚卫士,分立大殿两侧;大量古松虽不及银杏古老,却也饱经风霜,见证了百年岁月更迭。
入乡随俗,自然要品尝当地传承千年的美食。陶钵中发酵的臭鳜鱼,分明是时间本身的滋味,厨师介绍,那老汤已有二百多年历史,闻之奇臭,难于下嘴,突破这一关,入了嘴就没有了界线,真正的香会让人忘却一切,只有贪婪的一嘴,瞬间化作无尽鲜香。淮南豆腐更是一绝,名气甚至盖过发明人淮南王刘安与其女刘凌,口感嫩滑,灵气十足。宋朝人偏爱的甜食中,最妙是那盘甘蔗粑粑,糖霜在舌尖化开的瞬间,甜蜜让人沉醉其中,令人欲罢不能,难能掷筷,满满一大盘子粑粑饼一块块被消灭掉,剩下三块实在吞咽不下,也不忍心打包带走,放在盘子里仍然是一道美景。牛肉细粉汤同样是令人难忘的一道经典软食,牛瘦肉切成的细末,即便是末也有一定硬度的,像砂粒。红薯粉制成的细粉,搭配醇厚老汤,丝滑爽口,令人回味无穷,最后一点没有剩下来,做到真正的光盘,就差用舌头舔净盆边沿了。
城墙脚下,宽阔的护城河水静静流淌,反倒衬得城墙不再高大。河中大型LED鱼灯栩栩如生,鲤鱼摆尾,似欲跃过城楼;两只大仙鹤足有半座城楼高,与鲤鱼灯同色,白中带红。华灯初上,花灯亮起,鲤鱼灯霓虹闪烁,红色鳞片在水面投下朱砂色光斑,与城墙垛口的夕照相映成趣。穿汉服的少女手持糖葫芦穿梭其中,豆腐坊蒸汽袅袅,步履迟缓的分不出游客或居民。腰鼓队从城里县城外列队出来,锣鼓喧天,城门楼洞扩音箱效果好过电子音箱,两旁行人双手押耳,怕耳膜受惊。小孩子跟在其后,蹦跳欢悦。城外广场上,街舞、广场舞方队舞曲交织成“交响乐”,那叫一个乱喳喳,烤肉串的灰烟在空中回旋,将焦香灌进往来行人的鼻孔里,形成十足的小城市的烟火气。这一刻在此让人感叹,千年的大宋繁华和现如今的中华梦世的昌盛完美交融。
夜幕完全降临,站在城楼东南角楼顶端,向东南方高空远望,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八十度仰角有一个粉红色的星星,它就是寿星,可能是这个原因,该城称之寿县。亦有人说,是城墙下的千年银杏树赋予了此地灵气。从马道上跑过,烈马马鬃系步摇的脆响惊起了银杏树上的宿鸟,这两株千年古木的根深深扎入城墙石缝,埋进了门洞石墙脚下,高挑的城门楼的飞檐新换的铜铃在晚风里敲打着宋朝节拍的调子。有人力三轮车车夫在吆喝着,一人一乘,围墙一周十六里二十元。三轮车红顶黄围,黑漆车体,车夫红光满面,膀大腰圆,声音如地钟般敲响,底气十足。
九华山就是我的下一站。我站的城墙离地足足十米,意念早早跨越六百里山河,二地连着一片云彩,度过淮河、长江,再翻越九华山巅。白云缝补在蓝色大幕中,历经洗刷愕然一体,山水依恋,相得益彰。飞鸟贴着地皮低平角振翅冲上,形成一个反抛物线。九华山九个山峰倔强地把一根手指指向上天,似乎在发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藏菩萨左手手心朝上平放于胸前,手上白色实心球静止在手心,中指微翘,右手紧握锡杖,锡杖顶端四个方向有四个宝葫芦,下面坠着十二个金环,菩萨站在双层莲花座上,宝相慈悲。
在这里的居民看起来走路、说话慢吞吞的,大多数人禅意十足,心境佛性十足。都说广东工夫茶了得,福建武夷山和浙江普陀山茶道深厚,我倒认为安徽九华山的药茶胜过四川峨眉山的药茶,在茶艺上一点不差于中国茶道第一级别的水平。九华山黄精茶我是领略过了,药茶铺的陶壶嘴吐出黄精的香篆,与天台经幡的波动同频共振。入口茶味十足,味道很有个性,黑色的茶,泡出黄色的汤,香味持久,糯米香气专一,最大的特点是,喝完之后口不干、舌不燥,令人神清气爽、体力倍增,堪称茶中佳品。我只听说过峨眉山的川穹茶也有这个功效,但是没有直接品尝过。这里的黄精茶我倒是领教过了,值得推广宣传。
城墙内外六百里,一场穿越千年的邂逅,空间被挤压,时光被迁移,我却站在千年前的青石板路面基石上,上面的磨痕还在,瓮城的轮廓从暮霭中若隐若现,仿佛千年的攻城杀戮声仍在悲号。站在九华山的天台回望寿县古城,好像越过长江、淮河看到了六百里外的大宋城墙,站在我站的地方,有衣着铠甲的卫士坚守在城楼岗位,手中的枪戟笔直,卫士的眼光坚毅冷静。还有穿铠甲的戍卒忽然在城墙拐角现身,他钢枪的红缨拂过我的镜头,与菩萨掌心的摩尼宝珠组成双重曝光。大地的平安,人民的幸福,军人的职责,都在卫士的心中。我仿佛看到了地藏王菩萨普度众生,让每一个生命都活在当下幸福之中。月身菩萨在地宫中超度,地藏菩萨经被一字一字、一遍一遍颂歌。往返九华的山路两旁有碗粗的杏树一行行一排排,枝叶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我错过了花季,没有闻到花香,也不可能下车问路人-----“杏花村在哪里?”也没有牧童骑着耕牛遥指杏花村。其实,杏花村就在不远处,大光明就在眼前。
我站在城楼上,我的目光与时光在此交错,历史与现实开始重叠。在城墙一角,我读懂了千年的光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