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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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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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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围:在有用与无用之间找寻生命的张力

周一清晨的语文课,老师引述钱钟书《围城》中的经典隐喻:“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话音未落,我的思绪却已飘向那被红砖校舍框定的高中岁月。

我的高中母校是坐落郊区的名校,每年皆有十数学子踏入清华北大的门槛。初中时的我亦曾心驰神往,直至亲身叩开大门,才惊觉高升学率的光环下,是“优绩主义”织就的密网。我们如同流水线上的精密零件,被注入统一的价值指令:“高考分数是丈量人生的唯一标尺”。

五点半的闹钟切割黎明,午休时走廊蹲坐苦读的身影是青春的底色,“清北光荣榜”如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不够优秀即是罪过”的恐惧刻入骨髓。在军事化的时间管理下,连迷茫都成了奢侈。我机械地将“考高分”奉为圭臬,笃信大学便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然而,真正踏入大学校园,却如一叶扁舟驶入茫茫大海,顿失航向。想象中的康庄大道化作迷宫,我依然重复着“诸臣未起朕先起,诸臣已睡朕未睡”的节奏,只是丈量“优秀”的标尺,从分数悄然换成了绩点。 当首个学期的高绩点,以及辛苦考取的普通话、计算机二级证书,未能兑现想象中的“价值”——既未为考研增添砝码,也未在简历上熠熠生辉——我开始质疑这些“努力”的意义:它们是撕开未来可能的钥匙,抑或仅是自我安慰的安慰剂?

迷茫在目睹舍友的生活状态时达到顶峰。她们从容享受着曾令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时光”,而我则在“卷绩点”与“见世面”的摇摆中陷入更深的焦虑。当我效仿她们放下书本,短暂的娱乐时光却被刷手机带来的负罪感吞噬;潦草完成的作业背后,是对自我价值的更深层怀疑。

困惑之际,我向一位人工智能助手寻求答案。它指出:“优绩主义的思维惯性在大学演化成了隐形的枷锁。”此言如当头棒喝,令我惊觉自己始终困在功利主义的牢笼之中。那些曾被内心质疑为“方鸿渐式假文凭”的证书考取,本质上是实用主义思维的延续——我总在计算投入产出比,渴望每个选择都指向“最优解”,却忘了人生本无标准答案。如同小学时父亲逼我背诵的古诗,当时只觉是课业负担,未曾想却在高中某个晚自习,助我快速完成默写,意外赢得珍贵的“八小时睡眠”。

五月的课堂,老师讲解《大学》中的“三纲八目”。千年之前的求学目标虽显抽象,却为学子锚定了清晰的精神坐标。反观当下,我们在瞬息万变的社会浪潮中紧握“实用”稻草,却在追逐中遗失了探索的勇气。想起有人说“中国小孩的一生如同走钢丝”,可谁又规定青春必须步步精准?即便那些证书最终束之高阁,备考中习得的办公技能、诵读里沉淀的文字素养,这些看似“无用”的积累,焉知不是生命予我的意外馈赠?

站在教学楼的落地窗前,五月的阳光斜斜打在走廊尽头新换的LED光荣榜上,清北学子的照片在玻璃上投下流动光斑。这光斑,恍惚间竟与当年烙印在我视网膜上的分数刻度重叠——曾以为是照亮前程的明灯,后来才明白那是自我设限的网。

《大学》中那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蓦然涌上心头。原来古人早已洞悉,真正的“大学”从非冲刺某个终点,而是如活水般动态生长的历程。就像我曾嫌弃的计算机二级证,虽非求职的显性筹码,却让我在大创比赛中熟练运用数据可视化工具;那些被质疑“无用”的普通话训练,竟在主持人大赛中稳住了我颤抖的声线。 原来,生命的馈赠从非即时兑现的支票,而是深埋于时光土壤中的伏笔。 推开窗,风卷着樱花掠过发梢。忆起那个在走廊背单词的清晨,雾气蒙在玻璃上,我用手指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时的我定然想不到,多年后会在同样的春风里,读懂“无用”的珍贵。或许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优秀”或“实用”本身,而是将其异化为唯一标尺的偏执。

当我开始允许自己“低效”地读一本闲书,允许绩点从4.2滑向3.7,允许证书在抽屉里安然蒙尘,那些被挤压出的缝隙里,竟悄然滋长出久违的生命力。 舍友说我近来变了,不再紧盯着课程表计算每分钟的“性价比”。其实,我只是学会了与“迷茫”和解:恰如《围城》里的方鸿渐,若早知人生本无“正确的城”可进,惶惑或能少些。此刻我终于敢承认,大学第一课从来不是学会“如何成功”,而是懂得“如何与不确定性共处”——那些曾被优绩主义修剪的枝桠,那些被实用主义折叠的时光,恰恰是生命得以饱满丰盈的缘由。

暮色漫进教室,我在笔记本扉页写下:“人生无围城,唯心自设之。”合上书本走向操场,见有人在放风筝,线轴在掌心轻颤,风里尽是春天的气息。原来真正的自由,并非挣脱所有枷锁,而是愿意像那只风筝,带着必要的牵系,依然能在广阔天空中舞出自己的轨迹——心怀对“优秀”的敬畏,亦保有对“无用”的宽容,在“必须”与“可以”之间,找到属于自己呼吸的韵律。

这或许便是成长的答案:我们曾在“有用”的围城里寻觅安全感,最终却在拥抱“无用”的辽阔天地间,遇见了生命本真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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