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1日,正是端午节。下午,晴空万里,风力尚好,麦浪在田野间微微起伏。我与妻子驱车前往济阳区新市镇牛王村,去拜访一位名叫马德明的残疾朋友。
远远地,就看见马德明坐着一辆电动轮椅在村口等候。在他引导下,我们把车停在他家门口。刚下车,便被眼前的小菜园吸引住了。菜园边,月季花开得正盛,粉白黄三色交织,宛如被阳光吻过的织锦;菜园内,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西红柿果挂满枝头,煞是诱人,一张张紫色嫩生的茄子叶正肆意舒展,充满生机。所有这一切像是一幅精心布置的静物画,这哪里是一个残疾人的菜园?分明是一个热爱生活者的乐园。
走进堂屋,马德明转动轮椅在沙发旁停下。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一道温和的影。“我生于1974年,家里穷,打小就知道日子得咬着牙过。”他缓缓开口,年轻时四处打工的岁月里,命运曾多次向他露出獠牙——几次车祸都惊险逃生,却没躲过2016年9月10日那道坎。那天,命运的齿轮狠狠碾碎了他的双腿,却碾不碎他藏在骨血里的倔强。
那天清晨,马德明在济南劳务市场找到一个建筑工地的活儿。刚爬上九米多高的脚手架,脚下一滑,整个人便重重摔了下来。昏迷中,他被工友送往一家市级医院。由于伤势过重,这家医院没法救治,这样马德明被送进了济南军区总医院(现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九六〇医院)。医生诊断结果是胸十二脊柱粉碎性爆裂。经过复杂的手术治疗,马德明还是没能站起来,最终成了肢体二级残疾(双下肢完全瘫痪)。
经过漫长科学的康复治疗后,马德明的下肢仍无法恢复原有的功能,他彻底绝望了,感觉自己活得毫无意义。“那时候,我真想死。”马德明说这话时,眼睛望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对医生说,给我一针安乐死吧,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医护人员轮番开导他,他才慢慢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回到家,情况更糟。马德明没法下地干活,比他大几岁的妻子这时也患上了糖尿病与冠心病,还放了7个心脏支架。家中还有老父亲、女儿及未成年的儿子,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马德明的内心充满了彷徨、自卑、抑郁等负面情绪,他不知生活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幸好政府了解到他家的困境,为这个不幸的家庭送来了温暖,帮马德明修建了三大间砖瓦房,还给他办理了残疾证,领取了救济金。这些关怀如春风暖阳,渐渐融化了他心底的冰。他开始思索,能否用双手重新撑起生活。
2018年秋天,马德明在淘宝上看到一个视频,讲的是手机壳贴画的商机。和家人商量后,他买来UV打印机(一种可在手机壳等介质上打印图案的设备),和女儿一起学习在手机壳上打印照片。2019年春天,马德明带着设备去垛石街道前刘大集赶集摆摊。恰逢垛石桃花节,生意出奇地好。这是他残疾后赚到的“第一桶金”。后来,马德明又购买了冲洗相片的机器,还有精度较高的投影仪等,业务由打印照片,不断增加到印挂历,印文化衫,冲扩照片,黑白照片转换成彩色照片等等。马德明的妻子也卖起了服装。生活渐渐有了起色,马德明一改残疾人悲观、自弃的共性特点,对生活充满了信心,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
2019年秋,随着生意的不断拓展,马德明萌生了用镜头记录生活的想法,从此开始自学摄影知识与基本技能。同年,在政府相关部门的政策扶持下,爱心企业出资为马德明购买了佳能90D单反相机,济南市摄影家协会的付强老师担任他的专业导师,从此马德明正式进行系统专业的摄影学习。2021年,马德明还正式加入了济阳区摄影家协会。
经过三年多的专业摄影培训学习,马德明已能熟练掌握单反相机的操作,学会了录像机的规范操作,从此他成了一名“轮椅上的摄影师”。为了拍好每张照片,他努力克服在轮椅上镜头无法拉近的局限,尝试采用多种取景方式,为此还购买了大疆无人机。他拍徒骇河风光,摄家乡济阳美景,录乡村百姓生活,镜头成了他奋进的武器,摄影作品则是他生活的内容。
摄影成为马德明与生活对话的桥梁。在他家墙壁上,我们看到了他的多幅摄影作品,如《彩梯》《霞光映照》《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一桥连起步区,振兴济阳城》等。马德明的摄影作品多次登上《济南日报·新济阳》,还荣获了2023年全国摄影艺术大赛“线下评审”优秀摄影奖。这些作品不仅技术精湛,更透露出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
“我要以牛王村为起点,”临别时,马德明坐在轮椅上对我们说,“用我的镜头记录家乡的美,记录百姓的生活,宣传党的好政策。”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装进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回程的路上,妻子忽然说:“你看那些麦浪,多像大海的波浪。”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金色的麦田在风中起伏,确实像极了海浪。我想起马德明轮椅上的身影,他不正是这麦浪中的一株麦穗吗?曾被命运的风雨折断脊梁,却将根须深扎土地,让麦穗永远朝着阳光的方向倔强生长,在风中摇曳出属于自己的姿态。
残疾困住了马德明的双腿,却困不住他追求美好的心灵。马德明用镜头代替脚步,继续丈量这个世界。在他的摄影作品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残疾人的奋斗史,更是一个普通人对生命最质朴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