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梦

“李小倩，想啥呢？站起来！”秦老师大声斥责道。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吓了一跳。一抬眼，望到了英语老师那气愤的表情，慌乱中我赶忙站了起来。此时，全班同学都在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我，仿佛我做错了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站着好好听课！”一向青春靓丽的秦老师此时的脸色甚是难看。

我能想啥呢？还不是昨晚的晚会表演嘛？那可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激情表演啊！能容纳500名师生的多功能报告厅，昨晚座无虚席。我和另一名女生一同表演古筝名曲《渔舟唱晚》，这也是晚会的第一个节目。第一次在这种大型场合下表演，我有些紧张与兴奋。表演正式开始，我深吸一口气，抬手起势，指尖在古筝琴弦上欢快地滑动起来，节奏是那样的自然流畅，音色是那样的悦耳清脆，撩动着台下所有观众的神经。随着乐曲的推进，我时而昂首，时而蹙眉，肢体语言也更加地丰富，感觉自己全身心都融进了那美妙的古筝曲中。弹奏到最后，我抬手收势，台下掌声雷动。此时，我内心无比地兴奋与满足，每个毛孔似乎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李小倩，我们可是八年级下学期的学生了，你的英语成绩这么差，上着课还胡思乱想，再不好好听课，你能考上高中吗？你老走神，老走神，都快成了‘神’了！”秦老师又对我狂轰滥炸。我低头一言不发，两耳尽情接纳老师倾泻给我的“关怀”。是啊，我的英语成绩老是赶不上去。我也搞不明白：我又见不到老外，同学们说话也不用英语，为啥要学那些难听难懂的外国语言呢？不过，秦老师那高挑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含情脉脉的眼神，英语课上总能勾起同学们的魂魄，特别是那些男同学，我也不例外。然而那些叽里呱啦的英文，对我来说，则如同天书。

刚下课，邻桌王小毛就冲我嘲笑道：“你快成了‘神’了！”听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桌上的英语课本，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哎呀！”王小毛随即捂上了脸，然后蹲下了身子。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周围的同学们也不吵闹了，都愣了。我知道这下闯祸了，抓紧走近他，问他咋了。原来那书砸到了王小毛的眼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也不知是哪位同学喊来了老班张老师。张老师简单地问了两句，赶紧领着王小毛去学校卫生室了。不一会儿，张老师领着王小毛就回来了。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原来那本书砸到了王小毛的眼眶上，不碍事，校医给他拿了一小瓶眼药水。张老师喊我去办公室，我知道这次可能要迎来一场“暴风骤雨”了。

走进办公室，我低着头，心中的小鼓不停地敲着。张老师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小倩，昨晚你的表演很棒，弹奏很成功。但是……”他顿了顿，“幸亏这次没砸到王小毛的眼球上，要不然事就大了。”他话锋一转：“下午第四节开家长会，让你家长单独留下，我要与你家长好好谈谈了。”我点头应着，继续聆听张老师的“谆谆教导”。“这样吧，你先回去上课，下午家长来了，一块聊聊吧。”啊？“暴风骤雨”竟然没有落下，我不禁有些惊讶。但是一想到下午的家长会，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起来。

回到家，老妈早已做好了饭菜等着我。“快吃饭吧，给你炒了你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望着老妈，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从妈妈与爸爸离婚这几年，她既要到厂里打工，又要照顾我的生活与学习，一天天地操心受累，她也太难了。这两年，我分明感觉到她很疲惫，眼袋也深了，腰背也驼了。小时候一次玩耍，我迷上了古筝，妈妈看到很多孩子都在上兴趣班，只好省吃俭用，也给我买来了一架古筝，还送我上了高费的古筝班。这对只能维持生计的我家来说，那可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啊！

面对老妈，我不知该如何向她交代老师布置的任务。我的心绪很杂乱。老妈也看出了我的神情异样，主动问我。我只好如实地告诉了她。妈妈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但最终还是答应去学校开家长会。

下午第一节课是政治课，王老师谈到了理想这一话题。老师让同学们说说每个人的理想。班内几个同学先后发言，他们大都谈到了将来考北大清华。“李小倩，你说说你的理想。”一向不太关注我的王老师竟叫我回答，我猝不及防，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英语成绩很不好，高中几乎与我无缘，北大清华更像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我的最大爱好就是弹奏古筝。至于理想，我还从未想过。“我想当一名古筝演奏家。”我随口而说，没想到引来了几位同学们的笑声。这笑声虽不大，但感觉像无数根针扎着我的心。我的脸有些发烫，我不知该怎样阐释自己的理想了。王老师没有夸奖我，随后又叫其他同学继续回答。

因为担心家长会，更担心妈妈受到指责，在惶恐和迷糊中，我总算熬过了第二三节课。

班级家长会开始了，我在教室外等着，内心充满了惶恐与内疚。我老是担心老妈在公开场合受到老师的批评，后悔自己学习不够刻苦，英语偏科太大。时间过得很快，家长会总算结束了，可是妈妈被老师又叫到了办公室，一同叫去的还有我。

这次，班主任并没有批评我们，他耐心地与我们交谈，先指出了我学科成绩中的不足，让妈妈想法督促我好好学习，力争有大的进步。他还说：初中毕业你还未到成年，去打工年龄都不到。弹奏古筝只能是一种爱好，与升学无关。现在只有放下这爱好，力争考上高中。随后，张老师还给我们灌输了更多的心灵鸡汤。听着听着，老妈流下了泪。见此情景，我更不知该怎样来安慰我的妈妈。我的心如针扎一般。

座谈会结束了，我和老妈下楼回家。走在楼梯间，也不知是老妈哭的眼睛有了问题，还是她腿脚不便，突然她蹲坐在了一节台阶上，吓得我赶忙扶她。“疼！”老妈痛苦地喊出了声。这一声太震撼我的神经了，仿佛那是老妈憋了好久好久从内心发出的呐喊。那应该是一位单亲妈妈辛辛苦苦抚养孩子的心声吧。幸好路过的其他老师看到了妈妈，他们慢慢扶着她坐上了电动车。

老妈崴脚了，她好多天不能上班了，还要扣工资。每月的古筝学费没了着落。我心爱的古筝将要备受冷落了。我猜测那古筝演奏家的梦想恐怕只剩下梦了。

我的古筝啊，我的梦。

（本文发表在2021年11月23日《新济阳》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