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 魂
小时候,听大人讲,人都有三魂七魄,人的魂一旦遭惊吓丢失了,如果不及时叫回来,那人肯定活不长。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叫魂是一件神秘而又恐怖的事情。
记得在我7岁的时候,一次和同伴玩耍,不小心,从邻居王会叔家的大地窑三丈多高的崖背上跌了下去,当时我摔下去的时候,王会叔一家人正在窑里吃晚饭,他跑出窑后,发现我摔得不省人事,急忙抱起我,跑向了村里的卫生所,并找来童子尿给我灌。由于抢救及时,我有惊无险,村里人都说:“这娃命大,鸿福重,这么高的崖,都没有摔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由于受了惊吓,我跌崖后,夜里经常做恶梦,精神一直恍恍惚惚。
过了十多天,见我一直未有好转,父母就为我张罗着叫魂,说我的魂跌崖时吓出了窍。记得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远处的田野,村庄里黑朦朦的一片,再加上远远近近,一声声狗的狂吠,叫人毛骨悚然。但是父母却不以为然,他们好象心头燃着一把火,什么都不怕,父亲一手拿着擀仗,一手牵着我在前面走,边走边叫:“宁儿,回来……,宁儿,回来……”,母亲紧跟其后应答着:“回来了!回来了!”,父亲在前面叫一声,母亲在后面应一声,就这样,一直从我跌崖地方,叫到家里,来来回回一共跑了三趟,折腾了大半夜,最后他们说终于把我的魂叫了回来……
尽管长大后惭惭知道叫魂是一种迷信,但我对王会叔的救命之恩以及父母的虔诚,至今铭记在心。
指甲花开的季节
小时候,在家乡,几乎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院落里都种着指甲花。指甲花本名叫凤仙花,花儿不大,有红的,白的,黄的,还有淡粉的,挺耐看,大概是因其能染指甲而得此名。
那时候,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极为贫乏,每年指甲花开的季节,我们这些叽叽喳喳的娃娃们,一个个欢天喜地,早早地从小药房买回了包指甲用的白矾,采好了包指甲用的核桃叶。
终于,盼来了指甲花开的季节,妈妈一大早就擦洗净门前的大青石板,傍晚时分,采集来了带着芬芳的指甲花枝,加些白矾,放在石板上,使劲的捣,直到将完整的花枝捣成花泥,妈妈才停下来,这才将一点点花泥敷到我们的指甲上,用核桃叶一层层地裹住,再用麻胚或线一圈圈扎紧。等到十指都包完包好,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睡着后别蹭掉,然后让我赶紧钻进被窝里。闷热的夏季晚上,十指裹得严严实实,动也不敢动一下,激动得睡不着,盼着天明,好不容易睡着了,往往到第二天醒来,双手都已麻木了。早上到学校,小伙伴们都迫不急待地伸出双手,比谁的指甲染得最红,也有睡觉不老实的,半夜蹭掉了花泥,指甲便是淡淡的黄红。
这样,包成的红指甲可以保持很长时间,一直到新的指甲长出来。在那些日子里,红指甲便是我们唯一的骄傲……
淡淡的苦艾蒿
对于童年,我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留恋,许多记忆如山涧的泉水,静静地流逝在岁月的河流。然而,却有一束淡淡的苦艾,如秋日的晨雾,朦朦胧胧,让人经久难忘……
记得在家乡的山沟里,漫山遍野,到处都长着生生不息的苦艾蒿,每年夏季来临,爷爷领着我,手提铁镰和草绳,下沟割艾蒿。我俩割回一捆捆的艾蒿,被爷爷搓成艾蒿绳(家乡人称其为“火腰子”),全家人用它驱蚊,整整一个夏秋季都用不完。
故乡的夏夜,萤火虫在夜空里浅飞高翔,细得只剩一条光边的月牙儿镶在西天,这当儿,爷爷在麦场边,划亮火柴,把一截“火腰子”点燃,用它不断引燃填在烟锅里的旱烟,一股幽幽的馨香便远远地飘过来,在四周弥漫,父亲拍着熟睡在凉席上的我,旁边的半截碌碡上放着一截燃着的“火腰子”,它可以抵御蚊虫的侵扰,不灭也不旺,极慢极慢地燃烧着……
现在家乡的人,再不用“火腰子”驱蚊了。但每到夏季来临,我就会想起挂在老家门拴上的、放在半截碌碡上的那截“火腰子”,那淡淡的苦艾蒿,不明不灭,一闪一闪,永远亮在我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