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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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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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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月桑时

在大巴山参差明暗的脉络里,时光被雕刻成起伏山峦的摸样,当晨雾沿着河谷扑来,漫过盘踞在陡坡上的梯田时,你会通过纵横的线条看见大山环抱的年轮——那是农人用两千多个春秋书写的时令书页,一页页石砌土磊的田埂里藏着四季的密码。

备耕,标志着春耕大忙的开始,民间素有“犁得深,耙得烂,一碗泥巴一碗饭”的说法。水田无论是泡冬还是起旱,一般都时兴“三犁三耙”,把板田犁过来耙碎,再犁过来耙碎,反复三次,起旱的田要整拌得细如粉末,灌水的田要犁耙成如若糊汤。犁头道板田称之为“揭板”,犁二三道叫作“抄坯”。

春分时节,太平河畔的塘坊坝子,晨曦照耀下的河谷里飘起的雾气被染成金色,煞是养眼。农人踩着露水走进梯田,指甲缝里还嵌着去年秋收的稻香,掌心已握住今春的谷籽。黄洋河南岸的洛河、大贵坝子上,当黄牛拉着木犁划开解冻的泥土,沉睡的梯田被惊醒,在褐色的伤口里吐出新绿的嫩芽。山风裹着湿润的水汽,把油菜花的甜香吹进每个石缝,惊蛰的雷声尚在云端酝酿,梯田已铺开金箔般的华章。

放水插秧,整耙一个水田必须保持水平,不能东高西低,更不能一凸一凹。犁耙田地的进度快慢与质量高低,除了农具好使、耕牛力壮之外,还取决于犁耙手的技术水平,特别是耙田打浪,平整水田插秧,全凭眼力手力,把水田平整得水平如镜,方能被尊称为“把式”。

拌地一般是一犁一抄,很少使耙。秋收之后,人们习惯在入冬之前把地翻犁过来,经过凛冻,让土质疏松,保持水肥土活,同时还可以冻死虫卵,减少次年病虫害,民间称之为“犁冬地”。农谚说得好,“隔冬划个印,等于上道粪”。

绵绵春雨落下,这是“雨生百谷”最喜人的序曲。谷雨后,广佛秋山脚下,秋河、桐麻河、野猪圈三溪汇流至八角庙村,河谷间梯田里晃动着银亮的水光,老农赤脚踩在泥浆中,脚掌的纹路与梯田的褶皱渐渐重合。插秧的日子总在立夏与端午之间,整个山间坝子回荡着浑厚的插秧歌。挽着裤腿的男男女女排成长蛇阵,指尖翻飞间,青翠的秧苗便在镜面似的水田里写下工整的诗行,正应了“手捏青苗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成稻,后退原来是向前。”的诗句。当最后一把秧苗落定,梯田便成了绿色的五线谱。

村里人把开播之日称为“开种”,把开始插秧之日称为“开秧门”。开秧门时兴吃大片肉,家家户户还请来亲朋好友喝栽秧酒,庆贺顺利下种,祈盼丰产丰收。

民间谚语“三分种,七分管。光种不管,收成白板”,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田间管理的重要性。栽秧之后,经过雨露滋润,不仅小苗发芽出土,杂草也竞相生长,此时则用脚将杂草踩踏入泥,俗称“薅秧”,一般都反复两遍以上,民间常说“苞谷要薅两道草,水稻要薅两道秧”。水稻除了中耕除草外,还要细心观测天气温度的变化,适时灌水减水和抽水晒田,然后再漫灌保水促使孕穗怀胞。夏暑季节,气温升高,气候变化无常,是农作物发生病虫害的高峰期。

白露时节,稻穗低垂的弧度与农人弯腰的曲线惊人相似,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三阳泗王庙的田坝,秋阳将梯田染作流动的琥珀,稻浪翻涌时,连山风都带着金属的脆响。兴隆寨的山谷里,打谷声此起彼伏,黝黑的双手紧撺着一把把水稻,在板桶上敲出古老的节拍,饱满的谷粒像金砂般迸溅。

收稻子俗称打谷子,一般四个人一组,两人持镰刀割谷子、“放把子”,两人抱着“把子”扬起使劲在板桶上反顺扳掼,使成熟的谷子脱粒于桶内。扳谷子有一定技巧,听起来是“咚——呲,咚——呲,咚——呲”,“咚”是用力将“把子”打在面前的板桶壁上,“呲”是顺势在紧邻板桶壁上磕一下,抖落夹在稻禾上的谷粒。现在农民收稻谷用上“打谷机”,减轻了人工体力劳动,但传统的手工脱粒方法仍沿用。

民间收贮稻谷的方法比较简单,一般都用隔离于地面三四十公分的木柜木缸密封盛装或存放于阁楼,以防潮防鼠。

霜降前的最后一场雨里,犁铧重新翻开休养的土地。城关镇袁朳子坡上,农妇的点籽篓兜着乌亮的油菜籽,扬手撒向天空的刹那,仿佛在梯田间播撒星斗。当第一片雪花落在坝场边的稻草堆上,山坳深处传来石磨转动的声响,新磨的苞谷面、新打的稻谷米与新榨的菜籽油香,漫过寂静的村庄,这是田野写给冬天的序言,在火塘跳跃的光影里,农人们正用吊罐封存四季的韵律,等待下一个轮回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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