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邀约（组诗）

凫山，似一头大鸟张开两翼

窝伏在旌德慢城之东

窦子明曾在你肚皮上炼丹，丹成

于你的鼻尖上驾凫仙行，其妻女

亦各抱鸡犬同升

      ——题记

巅峰邀约

我端坐凫鸟的顶冠

架起夕阳的坩埚，举起

风的筷子，夹一片云的肉

笋子、蕨菜，拌着春天的味道煮

蘑菇、板栗、核桃果

野山菊、山胡椒作佐

掬一瓢夕阳雨为油

烹烩一席徽式家宴

置于石山坞的案头

.

一壶清茶，八亩坡地的天地精华

一坛灵芝老酒，岁月的沉淀

喊一声土地神，邀来窦子明、李谪仙、徐霞客

围坐，叙一叙——

晒药坪的炼丹火候

虹桥上的仙人邀约

石壁游踪，江村夜宿

可否共驾凫而行，鸡犬同游？

.

古道遗存丹药香

一条千年古道

负荷山的重力

流淌山的血脉

蟒龙攀枝，逶迤游弋林莽间

.

晒药坪的巨石

仰卧道侧，憨态如弥勒

敞着宽硕的肚怀

让人无限揣摩

.

炼丹洞里，墨苔藓爬出

坍塌的丹炉，余热未散

当年的焰火

是否如晨晖中的早樱

灿烂、润泽？

闭火时，焰苗化作晚霞

如绸布，如金龙鳞

映红炼丹老者的瞳孔

皱纹里，多了仙人的气色

.

古道的石板

如天梯竖立

脚板的编辑、修剪

黝亮如一张张脸

微小的鼓凸，是无数睁着的眼

你看见了什么

岁月静观，头脑清醒如讷木

沉默，是你的哲学

只是，随风送入鼻尖的

似还有丹药的余香

脚跟点击石板

听见岁月隧道的隆隆回响……

.

“福”字石，上苍赐佑

天外飞来，上苍赐佑

立于古道岫口

巨大的“福”字

以石头的纹理

灌入血脉

.

光润的凹凸

纹线穿透

是你气息流动的心像学吗？

.

曾几何时，妖孽作乱，瘟疫肆虐

树成裸露的骨头，饿殍堵塞道路

香烛燃起，祷告声灌透星河

上苍显灵，赐“福”字石

立于山岫

从此，福光所及，灾祸不逮

.

站在你肩胛前伸的平台

面西瞭瞰——

西峰、牛峰、黄高峰

清雾袅绕峰头

如三炷香，贡于你案前

成为永远的定格

.

静静地立在“福”字石前

细看上苍的钩沉

收腹，眯眼

让气运穿过脑门

筛过无数表象

祭祀的烈酒

浇过沧桑、黑暗与不堪

燃亮一盏灯

照见玄机之本——

家中添口，田地丰足

便是百姓祈求的好愿景

.

风声又起

岁月那头传来一阵祈祷

烛台上，一缕轻烟无声

似在回应所有的福音……

.

凫山殿，千年钟声断续

忽闻桑野，仙人驾临

神山幽谷，铸起香台

雕栋画榭，替石头说话

斑竹阁斋，为天目回首

风雨空山，观看自在

云游正殿，坐着窦翁……

.

驾凫登仙者，窦翁之身

留于山间者，窦翁之魂

魂驻成神，立于大殿

接纳万人虔诚供奉

.

凫山殿，落于山之颔颈

伴风伴雨伴云影

接天云浪在槛前滚动

一片佛心似莲

安坐殿前池中

.

樱花、桃花，春天的心事

一片绿茶，二簧妙曲

半榻幽香，在伏波中沉睡

数千年素影，于钟声里寻觅

禅性成于清绝神怡

佛心植于高树霜根

.

“先有凫山殿，后有旌德县”

历史经论，据此框定

一千八百余年，几度涅槃

钟声断续，香火依旧不辍

.

静观殿中所供——

霞帐、绶带，身体镀金

豹头环眼，胡须飘动

慧目如炬，望断空谷

.

明月清风，岁月沉沦

天地星灯摇曳

一卷经诵，伴群山回音

“咔嗒”一声，枯叶落于书中

合沓魂消，竟为恍然——

神忘了藏起原型

本性走出大殿，流转世间……

.

石凫之巅杜鹃魂

血色杜鹃，你是大山的精灵

你丛立于千米石凫之巅

虽然匍匐，虽然躬身曲背，但

依然俯纳万山鞠躬

一颦一笑，让日辇与雷神失聪

一呼一吸，吐纳雾涛万顷

与风雪共舞，与霜露同眠

你是高寒的火焰，点燃了石头的沉默

.

山升到千米之上，身居高寒，无法

获取葳蕤与苍茂所需的养分，但

石头的贫瘠，却是供给你茁壮的聚宝盆

当生命熬出鲜艳，又

何必在意落寞于丛林？

你是大地的伤痕，也是天地的馈赠

在荒芜中绽放，在孤寂中燃烧

.

石凫之巅，一条巍峨逶迤的龙脊

你是龙之颔首秀美的纹身吗？

你是丹炉腾起的火焰吗？

你是诗仙留墨的诗话吗？

龙脊蜿蜒，似远古神龙的脊梁

承载着天地的重量，托起一片血色苍穹

.

那个道袍皓首的老者，拂尘

挑开岁月的桔瓣，散落一地光阴

那个峨冠银髯的仙骨，长袖

拂出鹃音微颤，墨斗留迹绘出血色斑斓

为什么千树红艳蓝天外，半帘弯月泻芙蓉？

若是当年子明掏醉意，邀却诗仙把盏共饮

那么山之巅矗立的塔架，可是当年

虹桥架设处？漫脊凋落的鹃影

可曾是当年凫鸟掉落的鸿痕?

.

山路迢迢，红标翩翩，野风习习

远近雀鸣，犹笙歌荡漾，萌动的春心

犹觉千亩鹃花依旧萦绕于梦魂

红标如指引的星辰，引领我们走向那片花海

每一步都是对自然的敬畏，每一眼都是对生命的礼赞

千亩鹃花，不仅是梦魂的萦绕

更是心灵的归宿，每一朵花都是大山的呼吸

每一片叶都是岁月的低语

.

血色杜鹃，你是大山的灵魂

石凫之巅，你是天地的见证

在风与石的缝隙间，你绽放

在时间与传说的交汇处，你永恒

.

凫山云海，蓬莱梦幻

一辆单车驮着我

闯入光的裂缝

轮辐搅动暗夜的云层

那些轻纱般的怪兽

将我层层缠绕

直到破晓的号令

撕裂了它们的网

.

心激荡着跳出云头的喜悦，脚底下

万丈云涛，将盆川大地淹没，将千山万壑摇撼

宏阔而浩瀚，絮状的雾团

像海浪一般

翻卷、推拥、挤压、裹缠

或如山丘叠起，或如巨龙绕盘

忽而转为蘑菇

聚集、碰撞、爆炸

惊天动地的呼啸，气势磅礴着变幻

.

所站立的峰巅，西侧

一股雾浪袭来，砸在脚下的峰石

犹是惊涛裂岸。东面纱幔

被朝阳牵引着下沉，隐约闪出

龙脊梯田与世外桃源

.

你来了

带着清脆的铃声

在云涛中起舞

如一只白天鹅

优雅地掠过深渊

勇士的长剑刺向虚空

挑开万世情缘的帷幕

而我只是个旁观者

被这场盛大的戏剧

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

徐悲鸿的马群奔腾而过

转眼消失无踪

花果山的栅栏打开

大象与麋鹿漫步

鹰隼追逐狡兔

虎熊相争

万物在你的舞台上

演绎着永恒的轮回

.

我站在这云端

忽然明白

所有的得失宠辱

不过是云海中的一粒尘埃

而你

以浩瀚的胸怀

接纳每一个渺小的灵魂

让我们在变幻中

找到永恒的安宁

.

当最后一缕雾霭散去

我看见

自己依然站在这里

却已不再是

原来的那个我

.

凫山峡谷，藏翡卧龙

一条飞瀑悬在你的断崖上

如女人解开发辫

一千串银铃摇响

一千面镜子碎裂

.

回声在山的缝隙间

来回奔跑

直到所有的音符

都长出了青苔

.

远远就看见

雪链在林间闪烁

像一串遗落的钥匙

松针在风中低语

解开大山的密码

.

走近，游龙在断崖上垂落

龙潭盛开碧莲

娃娃鱼习惯了惊扰

用魅感的尾鳍温柔抚慰游龙

痛感的鳞片

.

水莲在崖壁上绽开

银白的蕊 托起

整座山的重量

龙腹深处 翡翠碎裂

珠玑滚落

时间的褶皱里

.

栈桥摇晃着

数十米高的石槽吞吐白龙

在潭底修炼

千年，只为一跃升天

.

而丝带飘垂

是不是

浣纱的女子

遗落了颈间的云雾

.

二十道水帘后

二十枚翡翠串成

垂挂的龙眼项链

.

凫山在呼吸

骨骼舒展

每一处褶皱都藏着

不肯低头的倔强

她们是您的女儿

以柔克刚

洞穿所有坚硬的传说

.

当月光漫过虎跳涧

铜镜落入龙潭的碧波

她们仍在歌唱

用最清澈的嗓音

唤醒沉睡的石头

让整座山谷

在寂静中

轻轻颤动

.

而此刻，我正贴近你浪漫的身躯

呼吸你清爽的气息

听见时间在石缝中

流淌

.

回声

正穿过我的身体

寻找远方

.

千年皂角，葳蕤着欲望

一千缕根须，一千张嘴

液汁吮吸与吐纳

沉入泥土深处的寂寞

.

一千条枝杈，一千只眼

凝视风云变幻的节奏

鸟在光的隐没处筑巢

风在视线的缝隙里穿梭

.

一片空旷之地，有水流过

珍藏一千年的暗流、明流

载舟覆舟

太阳扑打青石的岩壁

岩壁下，精灵在沉睡的荒野里醒着

.

四周跌宕的峰峦

牵着白色的雾马，蜿蜒腾挪

冬的冰凌缀挂

春的雨润催发

夏的雷电着痕

秋的腐叶熨暖

胫骨的裂痕，皮肤的皱褶

是不是你沧桑的诉说？

.

经历的筛子筛过

便掂出轻与重，细与粗，污与濯

云头的雨，脚下的土

石头和泥巴，和入生活的锅

甘甜苦涩，咽下肚里消磨

.

日子的炉火始终燃着

炼狱里滚过，方懂

骨头被年轮一道箍着

.

恣狂、怒吼，安澜、泰若

颤栗的恐惧

在美的基调上着色

犹野鹿舔噬伤口

一颗心撑着——

葳蕤的欲望，始终不辍

你高高地雄踞在村子冠头

是不是在有意代言古村风骨？

.

有蝴蝶在为古村的气韵翻新

皂角树下，杵着梯田的拐杖

像个皓首银髯的老者

依靠在山的腰眼处

便是石山坞古村落

.

走进村中——

层次叠街，古石梯栈

泥墙黛瓦，古井苔藓

翘角低檐，矮篱别院

.

最不近人情的，要数村公祠

以残垣坍墙的方式

敞着肚怀，躺在路边

只能以其古朴的气韵发声

宣示村子的人文底蕴

.

石阶拐进小巷

幽静处更加幽静

流连处更加流连——

.

仿佛又见：黄昏

在萤火里飞溅

月光在屋宇间摇晃

玉姐举起纤手

从小巷东侧闪出

邀我捉迷藏

.

踏着月光

一会儿变松尾

一会儿变芭蕉

蛩声随她灵动的身影起落

一抬头，莺歌从桂花树上滑降……

.

不知谁家的灯光一闪

你水蜜桃的脸

便消失在老屋檐

空留下我的一声唏嘘短叹

.

群鸟早喧，灯火晚秀

鸡鸣、犬吠、牛哞

尝原生态梯田香米，坡地蔬果

烟火气以街边小吃的叫卖

农家土鸡煲的香味袅动

以及村口小集的喧闹

扑入鼻息

古朴味与现代风

用水墨画的铺张

留韵脑褶

.

虽无小桥流水

但有湖光山色

四季花径上

忙碌是蜂的搬运

浪漫是蝶的煽情

路上方的竹海

风带着光影透入

似无数舞者在律动

.

路磅的石坎

也粉墨登场

竹雕与动漫分层

镂空与色彩互动

形与幻比拙

鲜活与新潮的俏皮劲

将新生代的梦滚动腾挪

.

有年轻人，举着

打造艺术乡村的大旗

在此深耕

让古村每一个细胞

都弹拨着新韵

.

于皂角树下嵌一坪小憩之所

于天心之镜，观

海天流云里，堤岸奔跑

虹桥上采茶女子羽袂起落

听古筝弹拨，舞乐伴起

旋出灵芝姑娘的传说……

.

一缕仙韵，那是

峡谷深处，瀑流悠扬的涛声依旧

云海朝袭，让你

深陷蓬莱秘境的魔幻之所

于千年皂角树下，嵌一坪

小憩之所，驱逐本我

让另一个我驻留——

.

身处暮年，悟道修禅

颐养气韵，打扫灵魂

擦拭心房，请回童子，

让他安坐。并造出乌龟

随它而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