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组诗）

余音

辽阔的尽头是细微——

山的对面，有更小的细微在沉降

那细微，络绎不绝地浮来，窸窸窣窣

像谁把光阴拆成了丝，正用呢喃

纺着蛛网的震颤

.

这震颤

掠过锁骨时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正被拆解成无数个

和你道别的午后

.

而有时，山的消音层里

悬停的雨沫漏下几缕

被揉碎的尾音——

它们模糊，却仍在视网膜上

钉下微凉的坐标

.

世界褪色时

唯有你说过的“再见”，还在瞳孔里

结晶成不化的霜

.

而我始终握着那些漏网的尾音

它们在掌心跳动，像未被接住的蛛丝

正把当年的蝉鸣，纺回

最初的震颤

.

余热

落日西沉

一寸一寸

.

我伫立滩头，夕阳

将一件血衣，披在

我身上。于是

我的心亦如残阳般

下沉

意识随风，飘向

遥远的遥远

.

身旁伴立一片芦花之海

白茫茫的摇曳，吐出

比羽绒更轻更透明的

絮语

.

而我，沉重的肉身，竟被

芦花的呼吸

一寸寸浮起

泥浆封存的五官，亦被

晶莹的白

擦拭

.

不知我内心的积雪

是否还有

光的余热

.

余韵

风像一个老园艺师

一剪下去，山樱枝条湿润

钟情你臂弯

勾划的倒影

.

一只蝴蝶醒来

投进丛林，于是

灰色的山峦伸展出花翅

索要雨

.

雨握起小锤，如雀踏枝

花翅簌簌零落

染红人间

一串接一串的故事

.

空余

风如奔马，疾驰过空谷

山林为之拂动

它的躯壳下，从未藏匿过梦

从未有一缕划痕勾勒过

人间故事

.

只有我们的血管在搬运

一场反向的雪崩——

所有向上的灼热

都在虹吸的顶点悬停——

突然失重成

最终在指缝间称出

薄如鸿毛的重量

.

每一桩有意无意的到达和流逝

我们用心的空旷接纳

所有带着砂砾，落日余晖

和夜之沉沉的过往

.

那些被雨缝补的山形，暗处

流泉正吞咽月光

一丛花松开手指

任竹影自行排列成

下坠的音阶

.

就让他们把一切漂浮的烟云

清空。身体比丝缕更轻时

光，突然

折断了——

你的额角和尘埃

在刻度上

交换寂静